沿著石級行至半山腰,人流漸漸多了起來,這京城之地香火旺盛的寺廟,又和臨清地方不同,寺廟前隨處可見販賣扇子玉器,時文詩集的攤販,趕集一般的熱鬧。一路上瞧見各種質地優良的圖書畫冊,平添幾分書香氣息,珍貴的唐宋孤本也是有的。
行至廟前,更是隨處可見青衣飄飄的儒雅才子,隨手翻閱著各類書籍。
郭玉茹便有些敗興,嘟囔道:“這是廟會,還是書市?”
李張兩人看著她驚心打扮過的如畫俏臉,哈哈一笑,天下才子雲集的京城要地,氣象萬千,自然不像臨清碼頭那樣的市儈。但凡進京趕考的舉子,屢試不中,滯留京城數十年也是尋常事,一輩子和科舉卯上了。
這樣的人多半家境殷實,出手最是闊綽,也不知養活了多少書局攤販。兩人一個儒雅不凡,一個英武俊朗,又帶著一位如花美眷,在文墨書香中流連忘返,恍然如身在雲端,不知今昔是何年。
尋幽探勝行至寺廟後院,蔭涼的院落中更是人聲鼎沸,一班士子霸占了位置最佳的一棵大槐樹,在蔭涼下席地而坐,旁若無人的高談闊論。成群結隊的書生時而尖利高亢,時而悲憤欲絕,廟中當眾喧嘩起來,全不顧行人香客嫌棄厭煩的眼神。
從嘉靖年間開始,這些當街聚眾高談闊論,唾沫橫飛的書生越來越多,漸漸發展成了黨社。
大槐樹下有書生怒目圓整,慷慨激昂:“如今奸臣當道,滿朝宵小,國將不國也,這大明要亡了呀!”
“悲乎,哀哉!”
“嚴嵩賊子何德何能,竟然竊居首輔大位,呸!”
咒罵奸黨的叫嚷聲此起彼伏,讓李青陽目瞪口呆,低聲道:“當街辱罵朝廷重臣,這也沒人管麼?”
一旁,張居正無奈攤手:“你是錦衣衛,卻來問我?”
李青陽麵色便有些古怪,瞧著越聚越多的士子書生,竟無言以對。這叫民意,所謂民意又叫清議,尋常錦衣衛又哪裏敢管,所謂法不責眾,讀書人結黨贏社攻訐起來,誰要是攤上了,不死也得脫層皮。
這班讀書人湊在一起都幹了些什麼事情呐,打著複興古學的旗號,這個古學可不是漢唐學問,而是可以做官的八股學問。
這些黨社,為何可以吸引這麼多人呐,說起來簡單。入了黨社保你金榜題名,保你官運亨通,名師輔導,專人授課,都是重量級的金招牌呀。於是乎,這些黨社便抓住了天下學子的癢癢肉,從者雲集。
然而吸引天下學子的,更是黨社中人絢爛多彩的課餘生活。
說是研究學問卻每天吃喝玩樂,詩會不斷,走一路白吃白喝一路,還有金主買單,這是何等奢華的享受。這黨社中人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個別口味特殊的,連斷背都能玩出文藝範兒,至於遊走青樓,留戀花叢更是尋常事,並與秦淮名妓擦出了絢爛的火花,上演了一段段淒美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