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兒悄悄站到門口一角,見季海看到了他,立即點了點頭,示意爺已經知道了。季海安下心,蓄積力量,眼前這人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得了的,一定不能說錯一句話。她真有些想不通,以北齊現在和大金的緊張氣氛,他居然敢在大金的皇城裏四下亂躥,不知道是他對自己的運氣太自信,還是對大金朝太藐視。
他望了望屋外的王三兒,“看來我今天是見不著正主了。”
季海笑得自然,“怕是這樣了。”
他從鼻子裏哼了聲:“看來這大金朝也是風雨飄搖啊,連王子們都忙得通宵達旦!”眼睛定在她臉上。
季海眼神清明,嘴角微翹,“半月對一朝一夕,足夠了,人人都說五十步笑百步是個笑談,我看到未必,起碼還差了五十步不是?誰生誰死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了嗎?”
齊輝抿了雙唇,笑,卻是很難看的笑,眼神似乎能吞人。
季海歎一口氣,看著他的衣角消失在門外,剛剛休息好的身子又覺得疲累了不少。這些人身上像是都帶了毒藥,隻要多待一會兒就會自動中毒,不是變得越來越毒舌,就是被他們身上的毒素吸去元氣。
金謀站在側門口,倚著門框正看過來。
她忙站起身,“爺,您回了。”
“嗯,我什麼時候帶回來的當歸補血茶?”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季海一時沒反應過來,見他笑了才知道是在開玩笑,“我也隻是隨口一說,倒是讓名香那丫頭犯愁了,一會兒讓三兒過去解釋一下。”
“身子好些了?”坐到正座上,並示意她坐下。
“好多了,大王妃今早又送了兩支野參,再這麼補下去,恐怕過不了幾天就成大胖子了。”想想胖成了走動的肉球,搞不好會像大王府那個幕僚顏世欽,連喝花酒抱著姑娘都占不成便宜,手根本就夠不到,一想到他那個樣子就覺得好笑,不免自己在那兒傻笑。
他倒好奇地看著她,“笑什麼?”
“我突然想起大爺府上的顏世欽,抱著姑娘卻占不成便宜時那個臉色,像是吃了多大的虧似的。”
他也跟著笑了,可見也想象到了那個畫麵。
“我聽三兒說六王府那邊快完工了。”
“嗯。”
“先前我跟六殿下說過,要在府裏挑幾個丫頭過去。”
“這事讓王三兒去辦吧,你把身子養好了再說。”
“其實我不過就是中暑而已,沒想到惹出了這麼多事。”
“父王過幾天去京畿視察,要帶上我們幾個兄弟。”
她明白他的意思,趁視察之際跟在場的朝臣、內侍們多通通氣,看各位皇子們已經做到了什麼火候,這事他麵子上過問太多不合時宜,隻能由她出麵。
“知道了,不過我擔心的是剛剛送走的那位,他敢這麼大膽地在皇城裏進出,要說他膽量大成這樣,我還真不大相信。”
“他是北齊這次出使的使節,隻是明天才覲見父王。北齊的國內也不怎麼太平,剛剛鬧了場瘟疫,我昨天才撥了筆銀子到北邊,防止瘟疫傳進國門。”
“這下倒是不用那麼緊張他們會造亂了。”
“怕的是他們破釜沉舟,南陳比不得他們,一出現危機必然先安內再攘外,他們卻不管內部空虛,吃到嘴的肉才是真的,就算沒有糧草,他們也會把對方的骨頭拆了,啃完繼續打。這種敵人最可怕……也最讓人興奮!”
打了個寒戰,眼前莫名地出現了烏鳥啄食人肉的場景。她最害怕的場景怕終還是要出現的啊。
看她神情恍惚,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在家待了幾天,悶壞了吧?走,跟我到後街看看六弟的府建得怎麼樣。”
半下午,陽光依然熱得很,兩人的衣裝皆是白色,太陽一照很紮眼,走到六王府時,她的額頭已出了一層薄汗,他卻神清氣爽,她突然記起他手臂上的傷,“爺,您胳膊上的傷怎麼樣了?”
“皮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跟你不一樣,練過武藝的人身體恢複得比較快”
“看來我也要學兩下子才行。”隻是說句笑話而已。
“嗯,等事情告一段落,我親自教你。”
她傻眼,不知道是推辭還是感謝,咳了聲帶了過去。
“三哥,季海!你們怎麼來了?”六王子剛踏出門,身後還跟了二王子金修和四王子金容。
“老三,來了。”
“三哥,來了。”
“二哥,四弟。”
“二殿下、四殿下、六殿下。”
雖然麻煩,可這些禮數絕對不能少,尤其在皇家。
“二哥跟四哥給我送了幾個人,三哥,難不成你打算把季海送給我?嗬嗬……正好母妃送了我些普洱,咱們到後院荷花池的涼亭裏飲個下午茶。那座荷花池建得最得我心,我正想感謝季海呢。”
“過幾天你自己到前街去選人,省得我送的人不合你心意。”三王子抬腳邁進去。
“你把季海送給我,我準不挑。”六王子握了季海的肩膀,惹來一連串的視線錯亂……先是三王子瞅了六王子,接著二王子又瞅了三王子,四王子錯愕地在二王子和三王子之間來回看,最終目光定在季海身上。季海先是看了一眼六王子,又瞄了一眼三王子,最後回視了四王子的探索,一時間,氣氛很詭異。
六王子則摸不著頭腦,“你們幹嗎?”
幾個人麵麵相覷,突然都笑了起來。
“沒事,老六,注意點手勁,季海剛剛大病初愈,你別又把她鬧出病來。”二王爺適時地打破了尷尬。
“我知道,這小子的身子骨跟女人似的,經不起拍打,我已經很注意了。”
他那句“跟女人似的”引來二王子和四王子詭異的笑容。季海看在眼裏,心裏也隨之設起了防備。
荷花池的荷花已與之前剛栽種時有了很大差別,青綠綠的葉子不再背麵朝天,一律張開像無數把小綠傘,微風一過,青澀味裏夾著淡淡的荷香。池子中央一道彎曲的遊廊穿出一道紅棕色的小徑,直達一處四角涼亭。涼亭的石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壺茶和幾盤水果瓜子。
“三位哥哥,小弟府裏的這處風景可比蓬萊仙境?要是早晨來看,輕霧漫漫,淡香嫋嫋就更像了。”
“果然不錯,虧得季海有這副手筆,曲徑通幽,仙來一筆,我覺得這遊廊造得好,冬可觀雪,夏可觀荷。”二王子也出口讚了句。
“嗬嗬……是吧?所以我才想跟三哥要他,不但辦事伶俐,還有這麼悠遠的詩意在胸。”
金謀看一眼身邊的季海,眼裏也流露出讚賞。
季海無奈,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當時也沒覺得會造得這麼好,如今荷花一種上,倒真多了一番情趣。這幅畫卷還是兩年前她去北邊采購麻布時,無意中見一老叟在冰湖中央破了冰釣魚得來的想法,當時隻覺得那場麵安寧平靜,看了讓人安心,就依著自己的性子在湖中央建了個亭子,沒想到收獲卻是這麼不一般。
“季海,你是怎麼想起要在荷花池裏建這麼一座小涼亭的?”四王子倒是第一次主動找她講話。
“六王子府上地勢較高,東麵沒什麼房屋擋風,也不影響視野,從涼亭上看遠處,總覺得能看到很多東西,想著就這麼建了,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效果。”
“季海,要不你再幫我看看,西邊要不要再造一座假山,正好是東邊日出,西邊眺遠。”好不容易文雅了一把的六王子此時雅勁兒也上來了。
季海望望西麵,正對著荷花池有一處二層小樓,漆成了紅棕色,“那座小樓權當假山了,倒是一處藏嬌的好住所。”
幾位王子大笑,六王子倒不覺得害羞,“就衝你這句話,這小樓我一定留給我最喜愛的女子。”
季海也被他信誓旦旦的模樣給惹笑了。
其實隻要無關乎王位的事,他們之間看起來依然是手足情深,可惜一沾上王位兩個字就瞬間變成了陌路。
整個下午,幾個人談詩論詞,季海才發現,每個人都不是泛泛之輩,包括六王子在內,都有各自獨特的見解。每當他們發揮各自才華的時候,她總會在心裏為皇上歎息,每個兒子都這麼出色,不管讓位給誰都勢必埋沒了其他幾個,相對地,讓其中一個繼承大統,其他幾個也不會服氣,算來算去,最後終要以慘劇收場。
那麼,這幾個當中到底誰是最後的贏家呢?即使她站在三王子的一邊,也終猜不出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