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童從門裏走出,幼章再矜持不住,從席上下來,看向那一摞的書,摸起第一本,心便沉了,竟是《女則》,往下翻了幾本,諸如此類,都是《內訓》、《女論語》、《女範捷錄》這樣的女四書。
好沒意思,那人是覺得她多無趣,竟花了功夫拾了這些東西來,擺得滿滿一案都是,一時氣餒下來,“疏影,抱著這些到後麵的案上去,莫讓我再瞧見了,心煩。”
她雖不是克己複禮之人,但舊時在家,父親再周瑾不過,讓她看得正是此類書卷,有事無事便派人抽默著,因著她沒個在身邊的母親,看這類東西總不會錯,所以幼年許是看得這些書卷多了,生了物極必反的功效,如今再看此類書,很是頭疼得緊。
這便過了今日,晚間到姐姐處用完膳,看她在挑些前用的丫頭,璫哥兒分外活力,在席上滾了兩圈,瞅著母親忙著沒空搭理他,便滾到幼章身邊,肥短的小腿撐著要站起來,幼章扶了他一把,他便滾到她懷裏,香了她臉頰一口,手裏攥著她的金項圈,“姨母,香香。”
幼章笑得不已,那廂少勤聽到動靜,“這小潑猴,學得他老子,這裏丫頭這樣多,平白就撿著香氣的抱。”
“哎,不礙事,姐姐,璫哥兒還小呢,哪能拘著他。”一麵笑一麵抱起他,“來,姨媽再抱抱。”
少勤忙好手裏的事,幼章在旁看得明白,事後問她,“姐姐,貼身伺候你的丫頭因要嫁出去一個,你既仔細選,怎麼不選穩重聰穎的,我看著,剛剛一眾過來的二等丫頭,靠門的那個說話細致,還頗有些才氣。”
“那個丫頭麼,頂好是頂好,我心裏也鍾意,難得的識得幾個字,也會看帖,這點應比得上我身前伺候的弄棲了,隻是可惜了,長得不為人意,見不了台麵。”
“這是有什麼出處?”
“說給你聽也不妨事,”璫哥兒鬧了一會便歇下了,少勤命弄棲將他抱了出去,才與她說,“妹妹,你還未出閣,可知到了我這樣一個境界,事事都得操心,稍有不慎,便鬧得個不體麵,你姐婿你也瞧見了,除卻一副好皮相外,肚子裏是沒點水貨的,他不明事倒也罷了,可男人的劣性總不少,如今我名聲在這裏,他不敢外去胡鬧,就在這院子裏亂來,因著孕期在身,要想做得好,還得體諒他,不如就安排了一個姿色好的,還在我手裏邊知根知底的送去算了。”
幼章畢竟年小,“可是姐姐,看得書多了,以前聽你說,司馬相如佯作鳳求凰,卓文後當壚賣酒是你愛看的故事,嫁去京城前,你時常念到嘴邊,如今姐婿這番作為,你既配合他,心內是何感想,豈不是難受得很麼?”
“唉,”少勤歎了一口氣,“我是想作白頭吟來著,但你姐婿又豈是個性情裏的人,白白糟蹋我的筆墨,兒時不知道便也算了,為人母後才曉得我們原都是個俗人,是不比書裏的。妹妹,況且你要知道,這天下的男子,哪有幾個情真意切,肯守著獨你一人潦草過完一生呢?”
從前院回來,幼章心裏頗有感觸,她既不知姐姐所言是對,也不知究竟是錯了沒,混沌著想個不明白,以至於到了屋內,香涎問時,她還發怔著,香涎看她疲憊,道,“姑娘,可還去後麵瞧瞧,你若是累了,不如明日罷,索性這景什麼時候都能看,是跑不掉的。”
幼章想想,今日回來得晚了些,就不麻煩這些丫頭了,也本是興起的事,這檔子已提不起勁,明日再看最好不過,正想說了去,忽聽得斷斷續續的琴音飄來,靜下心來聽,便問身邊的人,“你聽,可是有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