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滿臉滿身的泥濘,樣子十分詭異滑稽,但是這種時刻沒有人可以笑得出來。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現下看著燁亥的屍身陳在腳邊,心裏有種無法言表的滋味,比吃飯時吃出半隻蠅子還要難受。
“哐當!”流光劍應聲落地,月月僵直的身體也猛地一顫。她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將長劍送進燁亥的胸膛,但是此刻,她的眼前密密麻麻的都是燁亥驚恐的神情。心底的感覺不是害怕卻勝似害怕,尤其在她茫然間抽出長劍,看著男子轟然倒地的時候,一場記憶裏的血腥便將將地湧進了腦海。
“月月……”眼見女子棄下流光,轉身就跑,赫連獄也顧不上體力透支得厲害,拾起長劍就追了出去。
一百八十一級台階啊,月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口氣爬上來的,隻覺得站在頂上的時候,腦袋裏一陣一陣眩暈難抑,雙腿不停的打著戰抖,可就是那麼一口氣生生地支撐著身體不肯倒下。
赫連獄沒有月月那麼拚命,他也拚不起,幾乎是全程手腳並用才勉強爬完了台階,虛脫地坐在最後一級,望著身下一片泥水汙濁,臉上強撐出了一抹自嘲的苦笑,原來傲天靖王也能有這麼一天,狼狽到慘不忍睹。
一爬一歇,身上的泥水幹了一層又濕了一層,濕了的一層又被山風一吹,逐漸僵硬,好似披了一件鎧甲,正好抵擋頑風。身上還好,臉上就不那麼舒坦了,赫連獄揉搓著緊繃的臉頰,土灰渣便一層一層的鋪了一地。
沼澤和毒瘴全是人為的,做得十分像,但是實用性卻不是很強,尤其是沼澤,上麵還挺有那麼回事,下麵基本就是黃稀泥了,所以即使人不動,照樣陷的快。但是出來卻比尋常沼澤容易多了,那玩意兒明顯考驗的就是心裏承受力,如果當時真的以為是沼澤放棄了……
咚!身後一聲悶響打斷了赫連獄的猜想。
月月終於扛不住昏倒了。
“女人太要強,終歸不是件福事。”赫連獄好似預料到月月會昏倒,麵子上並不急,站起身拍打了一遍身上的土塊,背起昏厥的女子蹣跚起腳步,朝林中走去。
還是暈了的好,否則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讓赫連獄背著走。
月月是被一陣嘩嘩的水流聲敲醒的,她張開眼睛,最先看到的是湛藍的天空,陽光應該曬在頭頂,但是卻沒有感覺到它的溫度,而是清涼的溪水在發間遊走,此外好似還有什麼正托著她的頭發。
赫連獄!眨個眼而已,麵前就多了一張冷峻的臉。月月吃了一驚繼而就要爬起身子,不料,一把被男子摁住,緊接著就是凜凜的命令聲:“不許動,馬上就洗好了…”
她猜對了,赫連獄正在給她洗頭發,但是她猜不到的是,赫連獄不僅幫她洗了頭發,還幫她洗了衣服。
嗖嗖地小山風忽地一過,月月禁不住打了個激靈,這才發現自己隻穿了一件薄薄的褻衣,而赫連獄更過分,竟然一絲不掛地蹲在自己的頭頂,忙活著手底下的寸寸青絲。
“你走……”一抬手臂,月月打開了赫連獄正在捋順自己長發的手,一張小臉登時赧出兩片緋紅。以前被他無意輕薄時,月月從沒感覺到羞澀,隻是無盡的憤怒,今兒個不知怎麼了,竟然發自內心的感到害羞。
“好好,馬上走,剩下的你自己清理,有事就大聲喊我。”感覺女子揮過來的手還是蠻有力氣的,想是體力已然開始恢複,於是,赫連獄放心的站起身,朝下遊走去,剛才隻顧忙活月月,他一身的汙濁還沒清洗,現在正好去下遊好好洗個澡。
溪水經過晌午的日光照曬,已經褪去生冷,赫連獄洗了個舒服之後,躺在草地上曬太陽。聽說墨雲海一年之中隻有幾日可見晴天,沒想到竟讓他們趕上了,真希望接下來的路也能夠像這天氣一樣,一路晴朗。
算好時辰,月月那邊應該差不多了,赫連獄隨便在腰際圍了一條內衫,開始沿著岸邊往回走。走到一半就遠遠地看到女子抱膝而坐,心事重重地守著身前的溪流。青絲披在身後,偶有風過,發尾與青石便是一陣纏綿悱惻的摩挲。
月月的心事他能猜出幾分,於是眉頭深鎖,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以後再遇到比自己強的對手,切記不可如此魯莽了。”赫連獄拾起曬在青石上的外衫,輕輕地摟上月月的肩頭,他的動作甚至比他的聲音還要輕。
“我以為我今生殺的第一個人會是你……”月月茫然地看著河麵,粼粼的波光似乎在她無瀾的眼底濺起了一絲圈弱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