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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馮樂天出了家門,一副滿腹心事,愁眉不展的德行。他心裏盤算著:看樣子,老爹別說出錢開酒樓了,就是再想要點零散銀子也不可能了。難道真的要考取功名?不不不!絕不!不是他讀書不好,而是完全沒興趣做官,爾虞我詐不適合他這麼人見人愛的形象。

“嘿!去試試手氣好了!”等他贏來一家酒樓,老爹就再也不會罵他隻出不進了,到時候讓老爹吃香的喝辣的,再找百十來號人來服侍,順便再幫老爹物色個第二春。

“快使用樂天棍,哼哼哈嘿,快使用樂天棍,手氣無敵!”一向奉行想到就做到的馮樂天,咧出一個標準角度的微笑,邁開大步。

蘇州城內最熱鬧的地方,當屬萬貫街了。這裏酒樓、賭館等林立,應有盡有,光怪陸離、魚龍混雜,乃三教九流出沒最多的地方,什麼身份的人都有。但來了這裏,也就不分什麼貴賤了,總之都是來尋歡作樂的。

而這條街上最大的鋪麵,便是天香閣了,聽這名字,你要以為是跟“一品樓”一樣的京城名酒樓,那你就大錯特錯,錯的離譜了。事實正好相反,這裏充滿了銅臭氣和男人的體味,說不定還有點腳氣。常來這的人哪個不知,誰人不曉,這天香閣乃蘇州城內最大的賭坊,據說幕後老板的門子很硬,萬萬得罪不起。那些個膽敢滋事的,管你達官顯貴還是下三濫,聽說都有進無還,從此人間蒸發了。

而這天香閣之所以是蘇州城最大的賭坊,是因為這裏不像其他小賭坊那樣大家聚一堆,亂七八糟一片,推推搡搡、吵吵嚷嚷的。

天香閣分三層。一樓是小賭徒的天地,下的注不會超過一兩,而且謝絕賒欠,沒錢就請自動走人。二樓的賭注最低一兩,可以賒賬,有免費茶水喝,當然,是次品。三樓便是達官顯貴們才能上得來的,環境不似下麵兩層那麼喧鬧,隔間完好的隔絕了樓下的聲音,大家談笑風生地邊賭邊聽曲兒。而來三樓的人多半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為賭,隻為捧小船姑娘的場。

說到小船姑娘,那叫蘇州一角兒,彈得一手好琴,還有一把空靈的好嗓子,猶抱琵琶半遮麵說的就是她了。自她出道以來,還沒有人有幸見著她的真麵目呢,砸多少銀子都不肯露臉兒,彈奏時都用簾子遮著,就像清淨的蓮花一般,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然而小船姑娘的琴也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聽的,五天隻演奏一次,一次隻演奏一曲。可要想聽這一曲,您可得花五百兩!

這不,今天馮樂天剛好趕上難得一次的演出,不過他就無福享受了,因為他沒那麼雄厚的家底,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員外之子,所以隻能在二樓折騰了。

今天的天香閣跟平日一樣,一樓那叫一個人山人海、人聲鼎沸,一派欣欣向錢的熱乎勁兒。贏錢的故作滿不在乎地哼哼兩聲,表示這點小錢爺看不上眼,繼續下注,想著贏更大的;輸錢的哼唧的比贏錢的大聲點,但仍不屈不撓地繼續往賭桌上扔銀子,期望回本,順便萬利。

天下賭徒皆相似,一日不賭,若荷重負,這就是賭坊每天爆滿的原因。

所謂天下之傾家者,莫速於賭;天下之敗德者,亦莫甚於博。馮樂天雖深知這個道理,不過他覺得小賭怡情,另外為躲老爹的牢騷,賭坊是個不錯的去處。他信步走上二樓。

“娘,保佑你人見人愛的兒子賭出一家酒樓吧!”馮樂天在賭桌旁坐下後,心裏祈禱著。

喝了口茶,呸!這是茶還是水啊?淡的一點茶味都沒有!將茶杯丟一邊,開始下注。

數輪下來,馮樂天這邊的銀子有增不減。

“馮公子,許久不來,您手氣還是這麼好!”莊家笑著對馮樂天點點頭,跟熟人打個招呼。

“嗬嗬,運氣運氣。”馮樂天臉上依舊掛著他那標準角度的微笑。

嘿,他可是自認賭技頗佳,莊家那點小伎倆他早已摸透。就拿賭大小來說,每當有人下大注,莊家就會做一些小動作;而下小注的人就意思意思讓他贏一點。輸大贏小,卻還是有人傻不拉嘰的認栽,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不過還多虧了那些舍得大把砸銀子的傻子,成就了他常勝不負的英名。

別說他馮大少爺目光短淺,老爹總說集腋成裘,整天東摳西省的。而他這麼敗都沒把家敗光,這說明什麼?說明老爹的這句話乃真理!盤算了下,他小贏到現在已經有五十兩了,酒樓的桌椅板凳外加裝修、請工人的銀子出來了。再接再厲,把鋪麵租子贏下來!

這廂賭坊裏像開鍋一樣翻騰著,卻忽聞窗外有一小孩亮著嗓子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