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支持到八月十五便成了。”
之後無論小月是生是死都不關她的事,隻要支持到另一個門人來監視。
監視那個不知何時會發狂的惡魔。
在飛奔下山時,莫婷婷如是想著。
? ? ?
鳳凰山。秋風重。
蔥鬱樹木間掠起一抹黑影,幾個跳縱,已掠向林間一塊高聳平滑的岩石。
“閣下已跟蹤多時,為何還不現身。”
“簌簌”的一陣輕響,從樹木後慢慢現出玲瓏身影,在明亮月光的映照下,淡黃的輕衫,淡雅清秀的麵容,卻是婢女小月。
“少,少爺……”
“你怎麼會來的。”
“我聽莫姐姐,不,莫管家說的。我,我有些擔心你……”
在星光下閃爍的眼如璀璨星海,就那樣直直地看向小月:“沒想到你竟能跟得上我地步伐,真是不錯的功夫。”
小月倉促低下頭,話語細若蚊蠅:“我,我沒有跟著少爺,我是先來一步等著的。”
“哦。”少年不置可否地冷哼了聲,側耳細細傾聽,在密林兩裏之外果真還有另一人在極力飛馳著,呼吸雖有些急促,但若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察覺不出。
“真的啊,少爺,因莫姐……莫管家說少爺這樣一去很有危險,我不放心……”
“不放心?”
似聽了什麼稀奇的事情,少年的眼神迷幻變化著,如月圓月缺,鬥轉星移般變幻莫測,卻又絢美異常。
“因,因為少爺這麼瘦弱,怎麼吃都吃不胖,怎麼可以做和人比武這麼可怕的事情……”
說這話的少女臉又淡淡地浮起紅暈,幸虧在月夜下看得不太清楚。
接下戰帖的事是和莫婷婷略微提過一點,但並沒說下戰帖的人是誰,沒想到她竟把這種事和小月說,把小月也卷到武林紛爭中來,真不知她安的什麼心。
但用腦思考一直都不是他的強項,放棄追根究底,少年首先想到的是對眼前這個人的安置。
“算了,你上來吧,躲在我身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插手。”
“少爺……”小月感激一笑,走到高七、八米的整塊岩石下,手腳並用嘿喲嘿喲地爬到岩頂,歡喜地走近紅衣少年身邊。岩上視野果然開闊,極目遠眺,群峰匍匐,岩石所處之地正是群山之中,密林之內。
身後傳來淩厲的破風之音,而小月也不知見了什麼,手指伸出臉色大變地叫道:“少爺小心,你身後有……”莫飛紗悠然轉身,由東北方密林處飛馳而來的黑影卻是黑衣黑紗的女子莫婷婷。
而這時小月的手指全部展開,變指為掌,輕飄飄不帶一絲微風和聲音地拍向莫飛紗毫無防備的後背。
觸手之處卻空虛無實質感,小月心中一驚,心道莫非他特意引我出掌,但也太過小看於我。她並未撤掌,反而手掌吐勁,聽到莫飛紗幾不可聞的悶哼之後,她才腳掌輕點,收勁疾退,而這時莫飛紗卻似由小月的力道導引著,和她同速後移,同時反掌拍向小月的肋側。
小月扭身,後抑,踢腿,三個動作在空中一氣嗬成,美妙得如同舞蹈般。“鐸”的一聲,又似擊上虛空而產生的微弱空洞的聲響。腳與手掌相碰之處騰起一陣浮灰,在月光下現出瑩瑩綠色。仿佛招式用老的腿踢竟就硬生生地頓住,小月在空中回旋了一圈,外衣長袖裹住綠霧的瞬間,衣袖由手肘處裂開,卷成一團擊向莫飛紗,而莫飛紗並未理會,反而借禦小月腿踢之力飛縱回岩石之上。
小月在空中無力可借,身形坐向地麵時,腳又輕點,飛縱向南方樹木高枝之上,竟是上風處。
兩人再次相對時,高岩上的修長剪影,襯著背後銀盤似的圓月,秋風獵獵,掠起衣袍,飄然若仙。
高枝上淡黃色衣衫的女子,沐浴在銀色光影中,仿佛跳脫出墨綠色的繁枝密葉的背景之外,晶瑩剔透,閃亮奪目。
“少主。”飛施而來的莫婷婷隻看到兩人身子接觸到一起卻又猛地分開,當下大驚地想接近莫飛紗,卻遭遇巨大壓力地隻得停在岩石外圍十步之外,她曲膝下跪惶然稟報:“下屬在室內接到投書說婢女小月就是武尊花非花,下屬因少主已來赴約,當下決定全力追趕少主,卻仍遲了一步,請少主降罪。”
“滾。”莫飛紗冷冷出言。
“啊。”跪伏在地上的莫婷婷聞言不知是害怕還是放心地怔了一下,“但是花非花……”
“我說滾。”莫飛紗連眼都沒瞟向她一眼地再次說道。投書一定也是小月……不,花非花寫的,讓莫婷婷跟著他,撓亂他視聽和判斷的小伎倆。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的人同廢物無異。
深植在骨內的恐懼令莫婷婷當下不敢多說別的,跌跌撞撞地奔下山去,連輕功都忘了施展,任草葉枝條扯撕她身上的衣紗。
秋風掠過,帶點晚露的潮濕,掀飛腐朽的衣袖和裙子下擺,連金黃的棉布軟鞋都露出腳趾來,看著發黑的手掌,小月,現在應說是花非花淡然笑著:“當真把莫姐姐趕走嗎?她的武藝雖差你我許多,但亦是不錯呢。”
“隻是累贅而已。”莫飛紗毫不容情地冷然道:“況且我們兩人比武,不準旁人插手。”
身形微動,卻引來花非花一陣亂擺手,叫嚷道:“等一下,等一下。”莫飛紗雖覺得奇怪,但仍是頓住身形,看她還有什麼話要說。
“比武是什麼時候都可以比啦,但我有一件事弄不明白,想問當事人一下。”
“什麼?”
花非花在細細的枝條上蹲下來,神神秘秘地問道:“莫少爺,不,莫兄弟啊,可以請問你是怎樣采陰補陽的嗎?我在驚鳳莊呆了兩個月都查不到你的證據,很沒麵子耶。”
“……”
風明明還在四周吹著,但“沙沙”的輕響漸止,樹木枝葉都停止擺動,靜謐下來。巨大的壓力延伸,花非花的衣袍“嘩”的一下漲滿,又迅速下垂貼在身上,而衣袍右邊被毒蝕過的袖子全部脫落,露出如玉般潤潔的肌膚。
“采陰補陽?是誰如此汙蔑我。”
嘶啞難聽的聲音配上陰惻惻的語調,令聲音聽來感覺好像是由地獄傳來的邪惡之聲。
“喂,別這麼鬼叫行不行啊。”
徹底褪掉一見莫飛紗便低下頭臉紅的羞澀少女模樣,花非花揉了揉裸露在外的手臂抱怨道:“是由一些門派聯名上告,布天門中的毒尊搶強武林俠女,進行采陰補陽之術,要求盟會給予製裁。要不我閑著沒事跑到你的地盤上幹什麼。對了,在我之前也死了一個女婢吧,是你幹的?”
“不說我本就厭煩與人接觸好了,你確信憑那些所謂俠女的樣子能引起普通男子做那種事的興趣嗎?”
“哦,這個……”
“見你這麼努力我告訴你好了,”長身玉立,背負雙手的少年輕睨向花非花:“那些所謂女婢是別派的間諜。不過也真感謝那些所謂正派和死敵源源不斷送來間諜刺探布天門的消息,使我試藥的藥人很少缺貨呢。”
“怨不得你一點也不相信我。”雙手擊掌,花非花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並不是她演技不好的緣故,而是驚鳳莊原本就是吸引間諜的誘餌。
“你也並不需要別人相信吧。”做事又笨又拙,表現又太過隨意和大意,因為破綻太多,一看就知道有問題,反而成為最不需設防的人。
“什麼啊,我很努力的。”苦惱地側了側頭,花非花最終攤了攤手說道:“反正都說開了,雖然名捕做不成,就順便把你消滅掉,為江湖除害吧。”
“……我隻是順便?”莫飛紗危險地低語著,令花非花的脊背又起戰栗,真,真是難聽的聲音啊,“不是比武,所以你才卑鄙暗襲嗎?”被如此輕視,令莫飛紗莫名動了殺機。
“什麼卑鄙暗襲,我可是白道人士,請稱讚我用的這種方法為忍辱負重的絕妙計謀好嗎?嗬嗬嗬嗬。”
那是和請柬上狂草極為相符的狂肆笑聲,連腳下細枝都伴隨著她的大笑而微微輕顫著,溫和嫻雅的小月驟變成縱情任性的花非花,連莫飛紗都不覺驚歎人的多變性。
“堂堂的武林盟主連洗澡水都屈尊端給我,真是有夠忍辱負重呢。”
紅衣少年隻是涼涼的一句話就令花非花狂囂的笑聲驀然停止,她沉下臉來,仿佛凝聚所有光線閃亮的眼睛變暗,卻又從眼瞳深處燃起一簇火苗狠瞪向莫飛紗。
“我記得現在的武林盟主芳齡已二十有六,竟還扮作十七歲的幼齒少女,不知道可不可以稱之為厚臉皮。”
眼中的火苗又盛了些,幾可聽到花非花咬牙的聲音:“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我這些犧牲是應該的。”
“別說這些老掉牙的台詞好嘛,我不覺得好笑哩。”
“誰和你開玩笑了。”
挾著巨大的氣勢,花非花居高臨下地攻向莫飛紗,但和雷霆般的氣勢不符的,是在月光下猶如古玉般潤黃的手掌仿若無力般緩慢地擊向莫飛紗胸口的動作,而少年的臉色猛地變得凝重冷靜,一個旋身,少年以左腳為中心軸旋轉,飄然躍起的同時,右手寬大的衣袖間射出一匹紅綾,去勢之急竟發出金戈似的鐵嘯聲,阻擋花非花的攻勢。
手掌與綾緞的碰撞,卻發出金鐵相交的聲音,花非花身形一震,手隨勢按在紅綾上,就那樣在空中身影飄忽突進,抬腳掃向莫飛紗的麵部。
左手握拳,中指節突出敲向花非花足底湧泉穴,花非花變招,足尖下潛,以腳背硬碰硬接了莫飛紗一招。巨大的疼痛傳來,花非花凝身後躍,腳背幾疑斷裂的疼又令她後退幾步才狀似穩健地站在岩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