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十二月,仙居永安鎮。
冬日淩晨,屋外凜冽的北風正嗚嗚地刮著,開了暖氣的房間內,一個身著淺色棉質睡裙的女孩子,徜在睡夢中,卻夢囈不斷,她的眉間緊緊蹙著,額頭上冒出了層層的冷汗,眼角微微顫抖著晶瑩的濕潤。
“藍雅、不要……不要開槍……”
“夜……阿夜!!!”
血!漫雪野的血,在她眼前綻放,如一抹淒厲妖嬈的杜鵑紅。
“啊!——”
女孩驚叫著從噩夢中醒來,臉色慘白地從床上坐起,雙肩瑟瑟地發抖,後頸一片濕膩的冷汗,直寒到心裏。
沾著淚珠的眼睫幽幽上揚,入眼的依舊……是房裏熟悉的布置,這又是一次噩夢麼?
“呼——”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渾身力如抽絲般躺倒下去,眼前不自禁地,又浮現出那一夜的一幕幕場景。
信封裏的他和燕秀青梅竹馬的照片、歡情縱愛的錄影帶……
之前,他看到她傷勢的心疼落淚、包紮時極致溫柔……到後來兩人的纏綿悱惻,原來都是假象……
明明做好了放手的決定,可為什麼看到藍雅射擊他,心還是痛得無法呼吸!
幸好,那一槍裏放的是藥劑。隻是令人瞬間失去知覺,並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太大傷害……
午夜夢回,連連噩夢侵襲,盡是一場場深入骨髓的發疼。
明明,她該是恨透了他,為什麼還是放不下、忘不了、生不如死著!
“洛曦……他根本就不愛你!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你為什麼還是醒不過來!”她痛苦地抱著頭,蜷縮在被子裏,眼淚從右眼滑進左眼,再從左眼滴落到枕上。
也該是有多恨他,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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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溪鎮的清晨,帶著南國特有的冬日風光。
霧朦朦的清溪上,籠著一層如冰棱的寒煙,在晨曦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亮澤,拂麵掠過一縷清風。
遙遠中,耳畔響著竹西佳處的鈴音,蒼黛山上覆著一片白皚皚的雪,這裏,是她的故鄉——仙居永安。
她伸出白皙的柔荑,輕輕挑開窗幕一簾,雪光下,隱映出她的絕世容顏,傾城傾國當如此,一顰一蹙皆入畫。
變若的藥效已經完全殆盡。她回到了自己原來的樣子,江南素來多溫婉秀麗的美人,可她那一翦點絳如墨的眼,卻透著凜冽的冷。
大清早起來,洛曦洗了個熱水澡,洗去一夜夢靨的冷汗,換了一件淡粉色的羽絨服,純白色絨絨的領子襯著愈見精致的小臉。明明很普通的衣服,她一穿卻別樣好看。鏡中人麵交相映,似春風四月,蔚藍一枝粉櫻。
一下樓,她就聞見一陣香噴噴的味道,心底不禁有些納悶。
望向廚房,夏姨竟在熬肉粥,整個屋子裏飄香四溢。
“夏姨,今兒怎麼起這麼早?”平日裏,都是她起來做早飯,夏姨今天起得格外早,倒令洛曦有幾分驚奇。
“今兒有客人來。”夏姨淺笑著回道,眼神裏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氣。
“喔?阿公要請客人?”
洛曦走下樓梯,進入客廳,發現藤椅上戚爺爺已坐在那兒看報紙了,陽光灑下來,點點如輝,歲月靜好。
盡管已是白發蒼蒼古稀之年,但戚爺爺特別有年青人的心態,精神矍鑠,此刻他正在閱讀報紙,聽聞有腳步聲傳來,也不抬頭,隻喚了一句。
“曦囡兒~起來啦?”
話語間,洋溢著親人間特有的溫情,讓洛曦鼻尖微微一酸,輕輕恩了一聲。
她和戚爺爺並沒有血緣關係。
從她一出生,就被母親拋棄在橫溪鎮,是阿公撿回了她,精心撫養她。
從那一天起,她就認定他是她的爺爺。
所以,洛曦一直按南方的習慣,喊他阿公。
曦,是戚爺爺給她取的名,寓意著希望、嶄新,像曦光一樣溫暖和煦。
“阿公,今天要請什麼客人?”
據她所知,戚爺是退休了,從城市裏到永安靜養的,美名其曰:頤養天年,也從不許旁人來探看。
而自從,洛曦負著一身傷回來以後。他這條鐵律就更硬了!
以前的警衛全被他趕到蕪園以外,所以一直甚少有人來打擾。
蕪園所在,乃是橫溪鎮的東南角,風水寶地,占盡仙居美景,偌大的府邸,分為春、夏、秋、冬四苑。
洛曦心知,自她回來,戚爺爺就知道她不想接觸外麵的世界,所以努力給她營造最靜謐的世外桃花源。
這是阿公對她最疼愛的嗬護。
這麼幾個月,都沒有人來訪,怎麼突然一下子請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