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氣溫驟然冷降下來,濃稠的雲在暮色中顯出沉沉的鉛灰色。晚飯剛過,天空便飄起了零零星星的顆粒。
開封府上下氣氛凝重,濃濃彌漫的藥香裏,揪人心肺的咳嗽聲一陣緊似一陣。
蘇恵言病情突然加重,不是沒有料到這個結果,本該多多休息的病弱身體,卻要玩命地辦案,再加上越來越冷的的天氣,本就岌岌可危的病勢,怎能不雪上加霜?不過晏雪已經不會再用當初的那種方式去勸諫他了,不是沒有囑咐過,隻是身份擺在那兒,她還能越俎代庖不成?很多事情她無能為力。
又是一番緊急的護理搶救,這場病來勢洶洶,晏雪不知道,蘇恵言還能經受幾次這樣的反複,她自己又能經受幾次這樣的折騰,難道還要再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晏雪走出房門,加快步伐,她必須著手試驗之前想到的那個呼吸治療法了。
夜幕降臨,府內挑起朦朦的燈籠,地上鋪了一層疏疏的白,是雪。
突然一聲高亢的尖叫響徹整個院落,晏雪一抖,循聲望去,一個丫頭的身影斜飛起來,重重地撞上廊柱,鈍響過後,軟軟地摔倒在地。
晏雪驚悸未定,一條墨黑的身影躍將過來,寒光一閃,一柄凜冽長劍已經橫在她的頸間。
“你是大夫?”黑衣人一眼瞄到她的藥箱,似驚詫似輕蔑,蒙麵的臉上,隻有一雙充滿仇恨光芒的眼睛。
“那就從你開始,一天一個,我要那姓蘇的狗賊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原來這就是死亡了,晏雪想,原以為它是溫存妖美的夜色蝴蝶,驚鴻一瞥間輕盈地吻上人麵頰,卻不料,它竟會如此寒涼,就像頸間的長劍,如此貼近地散發出浸人肌膚的陰森氣勢。
其實還有機會說些什麼,她應該盡量與他周旋,隻要片刻,那些被驚動的護衛就會紛紛趕來。她的腦子如此清醒,好似清水衝洗過的玻璃,在這生死之際,本能地作出了最恰當的選擇。
沒有了最初的恐慌,她仰起頭來,那是一個引頸待戮的姿勢,優美的脖頸,散發出白玉一般的光澤,驚人地誘惑。晏雪看著黑衣人的眼睛,隻是微微一笑,仿若夜間緩緩升起的明月,霎那間光華耀人。黑衣人一怔,晏雪淡淡道:“我不是他的家人,殺了我也無妨,沒有人替我悲傷。”
很平和的語氣,掩蓋了透徹骨髓的淒涼。
黑衣人竟有瞬間的猶豫。
隻是一瞬,他便想起了自己的處境,殺氣重新凝聚起來,卻不妨斜刺裏突然衝過來一個驚慌失措的身影,或許隻想拉開晏雪,或許隻想乞求黑衣人,像一隻撲火的飛蛾,直挺挺地撞向黑衣人反刺的劍鋒。
“青岫!”晏雪終於看清了那個單薄的身影,失聲驚呼。
“姐姐,大人他….”青岫茫然地看著晏雪,似乎還沒有明白自身的情況,四周一片喧嘩聲,護衛們鏗鏘有力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黑衣人一閃而逝。
血液從心髒的部位不斷地湧出來。
晏雪抱著青岫,渾身顫抖,那麼多的血,染紅了她的雙手,她的衣襟,染紅了滿地的白雪,她的眼中,一片赤紅……血腥的赤紅……
青岫被自己流出來的血嚇呆了,抽搐著,身體越來越冷,驚恐地看著晏雪,眼淚慢慢地流了出來:“姐姐……”
“你放心,我一定救你,你放心!”她胡亂是說著連自己都不能相信的承諾,聲調破碎得宛如漫天撕扯的飛絮,手忙腳亂地為青岫止著血,而青岫的臉色還是一點點慘白下去,至始至終,臉上是一片信任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