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童高坐在樹幹上看著他走遠,花白的胡子在空中飄啊飄的。他雙眼自然的轉向東方,神色悠長,小子,你挑的女娃兒和我選的這小子,還有他們,未來,究竟誰勝誰負?
“啊切!”正在往山上趕的遲道蒼毫無預兆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暗道最近想他的人貌似有點多了。本來打算去見過他們之後便回去看看小徒弟的,誰知道半路會心思一轉就跑了躺檀都把那故事給那年輕人講完了呢。還好走之前他有支會了白兔子要照看新進人員,但願他馬上要看到的不是一具屍體吧。
天青色的衣衫在山崖幾晃,落腳時是在半崖處橫生出的古木上。這裏雖是雲煙繚繞,卻絲毫不影響他的視力,他可以很輕鬆的看到那被皮筋掉掛在不遠處的人。
被吊掛在懸崖上一個月是什麼感覺?紫檀木如今隻能說沒感覺了。從開始的恐懼,一點點麻木,時至如今,她已經可以一眨也不眨的向崖下看去了,甚至於旁邊那塊石頭上時不時向她張張大嘴巴露出尖利牙齒的大白虎,她也都不畏懼了。
如果它要吃她,隻需要一個跳躍就能把她吞進肚子裏,可事實上,這隻白虎隔那麼些時候會含些東西來給她,雖然每次都是在她餓得快虛脫之時。剛開始還嚇的她心驚膽戰,後來實在無路可走了,就算是虎口,她也不得不硬著脖子去奪吃的。
可是現在,她已經餓的頭暈眼花了,它也仍舊沒有半點要找吃的的意向。身上的皮筋在身體重量的拉扯下錚錚作響,像是隨時會斷掉。失重,耳朵充氣,全身細胞發漲,腦袋一片渾濁中雜亂的畫麵相互碰撞,擠壓,叫囂,漲的像是要炸掉。
使勁的甩甩頭,幻覺,一定是幻覺!不要!再也不要!再沒有人可以從她身上割離任何東西!任何!她,要變強!
“碰”的一聲,眼前畫麵碎爛成片,殘破不堪。既然結局已定,現世無改,那麼她也該好好的活著。活著,這一次,她的東西,再也不會讓人有機會奪走。不再執著,不再留戀,聚散不能留,悲喜總成空。那就一切成空,一切再從頭!
這一段掙紮,連她最後的力氣也耗盡了,死魚一樣掉在皮筋上。嘴角扯出個嘲諷的弧度,老天真會開玩笑,在她最想活的時候送她去死。
人死時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像她如今一樣能清楚的感覺到腦子越轉越慢,眼皮越來越沉重,直到——慢慢合攏。
“喂,小木頭,小徒兒,還沒死吧?”有人拍著她臉頰,她想睜眼卻發現已經無力了。那麼張嘴呢?使盡全身最後一口氣,她聽到了她這輩子最為低弱的聲音:“我,還怕蛇”。
遲道蒼楞了楞,看著懷中生命氣息微弱的人,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計較著她的弱點嗎?喂了顆藥丸到她口中,他低頭給了悠閑趴在大石頭上的白虎一腳,不滿道:“白兔子,你怎麼照看你小主人的?!”
白虎有些委屈的縮了縮身子,虎眼裏有些控訴:明明是他用那麼不在乎的口氣交代它的!但在他危險的眼神逼視下,它自覺低了龐大的身子,埋著虎頭,默默不語。
一個翻身坐在虎背上,遲道蒼摟著懷中的孩子,拍了拍虎頭。白虎得令,強悍的身子暴起,如一道白光在山崖上閃過。
來無回崖一個多月,她是頭一回挨著床睡覺,窩在暖暖的被子裏,望著白色的帳頂,以前睡金玉大床都沒有如今這麼滿足過。人呐,果然隻有在體驗過更糟糕的環境時才發現自己本來的日子過的多麼舒坦。不過,再一次機會,她仍舊會這麼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