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骨枯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這浮生,本是一場命定(1 / 2)

離開什麼,他並沒有說清,在她的意識最深處便是離開這個世界,這是前生今世她都無法逃脫的噩夢,兩個至親的人,以同一種方式永別她,這樣的打擊,她能夠承受一兩次,卻再也不願麵對第三次了。

"好,我們拉勾。"她淡淡道,與此同時伸出了小手指。她的兩個母親,不論何時想起,那都是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哪怕她已早百毒不侵。

他眼眸中劃過一絲詫異,卻含笑的伸出修長的小手指輕輕勾上她的。

滿天的紅楓下,一藍一紅兩具身體依偎在一起,墨黑的長發鋪了一地,她微仰頭,他微低頭,眼中的光芒同時聚集在相交的小指上。

紫檀木定定的看著兩相交接的手指,眼前光影轉換,她似乎又看到了前生坍塌的屋下,母親用雙手為她頂住塌下來的牆麵,生命的最後一刻強撐起笑顏對她說:"木兒,帶著媽媽的幸福一起活下去。不準頑皮,我們拉勾……"

母親蒼白的嘴唇低低的念著:"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便了的是、是……小…狗……"

聲音越來越低,最終隨著她的生命一起消失不見。

而她那雙撐起她整個世界的雙手,哪裏還空的出一絲一毫來跟她拉勾呢?

隻是後來被救出後,她一直一直拉著她已經僵硬的小指不停搖啊搖,直到她安然入葬。

而此刻手指另一端傳來的溫度是她當時渴望不可及的,不禁學了記憶中她溫柔的麵孔與語調,柔聲念到:"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的是小狗狗。"

他隻是從頭到尾含笑的看著她,有些許的詫異,但更多的是包容和欣喜,一百年不許變,一百年,不過一生而已,人之一生,也不過白駒過隙,他便拿了這一生做賭注又有何防?

這浮生,本是一場命定。

既然承諾已定,又是她主動提出的,他便勢必要為自己討個公道了,當下唇角一勾,道:"阿木睡前說的那個人,是阿木的誰?"

一直以來她的淡漠如同一片死水,再大的石子丟下去也泛不起絲毫波瀾,然而今日的她讓他看清楚,再淡漠的人也有無論如何都淡忘不了的往事,再強悍的人也有脆弱之處,這些,便是缺口。

紫檀木雙目有些迷茫,就近靠著熱源,她在腦子裏思索了良久才慢吞吞的想起睡著前的情形,依稀恍惚,是有那麼一件她並未曾太在意的事情。想起方才那夢,她卷曲著身子成一個自以為安全的姿勢,道:“她是……我母……娘親。”

那個人,是她娘親,她愛她的娘親,很愛很愛,也是理所應當啊!

丹鳳眼中的幽深波光似煙柳遇風瞬息便被吹散開去,嘴角愉悅的勾起,將蜷縮在懷中自抱的人緊緊圈進胸口。

她從來沒有如此脆弱過,三年之前可以血染武林力戰群雄,三年之後能馳騁疆場殺伐天下,她是如此的強硬,強硬到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永遠沒有傷痛永遠低不了頭,他們把她當成最堅實的依靠,可又有誰知道她也有難以愈合的傷口,也需要依靠?

他輕輕的將下顎放在她發絲柔軟的頭頂,看著眼前紛落不停的紅楓,想著這一切。

其實,最開始,他就沒把她當無懈可擊的人來對待。初見,她是他打賭意外輸後瞄準的小少年,那一吻,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實在不似男童。

宇山背她走了一夜,從黑夜到黎明,背上小小的人,輕的沒有重量,哪裏是下手豪不留情的鐵色少年呢?

再後來見她,全身是血的躺在她師傅懷裏,奄奄一息,完全沒有翻手刀劍覆手鞭的殺伐淩厲,那般脆弱,恍惚一碰就會消失。

是啊,他們從初見便不是咄咄逼人的摸樣,她縱然清冷,卻始終讓他感覺柔軟,柔軟到眷戀。在他眼裏心底,她不是刷新了武林排行榜的無情少年,也不是鐵血冰冷的少年統領,她隻是他的阿木,一個帶著一身清輝與淡漠,實則敏感纖細的女子。

“阿木,你若是偷偷哭,我必定笑話你,若是傷心了,就放聲出來。”他含笑的聲音如同說著今早吃什麼般自然的說來。

雙手抱著自己雙腿,長發鋪了滿地,這是她前世一旦失控時最常做的動作。抱了良久,她抬起頭將下巴放在手臂上,微咪了眼睛看他,見他笑容比紅楓還惹眼,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的遷怒,她不禁又想罵句:“妖孽。”

她不止想了,事實證明,她也真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