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發絲散下,遮掩了他一半麵孔,隻能隱約看見他勾起的唇角,笑意不明,“阿木,今日會有豔陽,大好的天氣,何必說這些。”
今日的確是個好日子……
她清冷的目光閃了閃,沉長的緘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就這樣吧,他其實什麼都知道,他們之間,從來不需要多言。
她於是站起身來,腳步沉穩,慢慢向帳門口走去。隻餘輕若煙絮的話飄蕩在帳裏:“若我死了,便葬在繁花燦爛的山穀裏,晨迎朝陽,暮向晚霞,安靜淡然,做個合格的旁觀者。”
她記得,三年前在大哥壽宴上遇見的那個千顫者,死前也是平淡安樂的。她將他的骨灰灑進了無定河,從此隨波漂流自由自在。如今,她靠近了無定河的源頭,生死未知,卻並沒有多恐懼。
她說死,說的平靜安然,沒有痛苦,也沒有遺憾。可落在他耳裏,卻像是一隻手探入將心髒糾緊,緊的突然間難以呼吸。
喉間突然緊繃,心口酸澀,他卻仍舊勾著嘴角,如同每一次囑咐她般含笑的說道:“我等你回來。”
我會看著你踏出每一步,是刀光也好,是劍影也好,屍山火海,有我的目光追隨你,直到你平安歸來。
她淡淡笑了,走出營帳,向著天邊放開的光亮。一步一步,堅定沉穩。
直到站到大軍麵前,才斂去了所有表情,如同每一個人般肅穆莊嚴。
“藍呢?”她低聲問。
“藍姑娘已經帶著衣骨教的十幾位女子前去統領指定的地點了。”回答的,是冷孤雲。
紫檀木點點頭,冷孤雲不等她問便自行繼續道:“另外,冰河那邊也已經安排好了人馬。如今,隻等著統領入住主位了。”
“好。”紫檀木淡淡應了聲,消瘦的手指淺淺的遊離在黃泉朱紅色的毛發上,在它耳邊輕聲道:“黃泉,此一去,我生你生,我死你亡。”
黃泉視乎通人性般,長長的馬脖子轉過來,大大的眼裏有光芒閃爍,頭輕輕的蹭了蹭她臉頰,然後似有感悟般抬起頭望向營帳中。
紫檀木順著它的視線看去,見她的營帳前有一人一馬直立,目光穿透空間射到他們這裏。
黃泉戀戀不舍的看著碧落,它突然撒蹄而起,視線停在碧落身上仰天嘶吼,每一聲,都聲嘶力竭。
碧落聞聲濕了眼眶,挨著主人的腿無力的蹲下身去。
紫檀木本來波瀾不驚的心突然間就湧動了起來,潮水在心中跌宕,找不到一個突破口,瘋狂的叫囂被壓抑在一副皮囊裏。她突然很想看他,很想很想,沒什麼原因,就是想看他而已。
清冷的目光被心中翻滾的潮水灼的火熱,雙目猛然間泛紅,直直的看著遠處那抹血色,觸目驚心,耀眼異常,刺痛了她的雙眼。
她看著,他也在看她。
“統領,是時候了。”辛逸眠看了隔空相對的兩人一眼,突然覺得明明是站在同一個地方他們也與著兩人不是同一個世界,這樣的感覺,很不好。
紫檀木握緊了馬鞭,終究狠狠的扭頭,幹淨決然的翻身上馬,淩空一喝,打馬而起,“駕!”
“駕!”
“駕!”
緊接著,馬蹄聲紛亂,但都向著同一個方向而去,丟下清冷的營帳在戈壁荒漠中經受等待的酸苦。
馬蹄翻飛,踏起幹燥的塵土,紛紛揚揚,昏黃了一路。
穿過很大一片戈壁荒漠,在一處寬闊地帶,他們停住了步伐。
這個地方,早就搭好了簡陋的台麵,紫檀木踩上踏板,在早已擺放好的沙盤前站定。
“統領,敵人,也該行動了吧。”辛嚴在她旁邊低低的道。
紫檀木雙眼看著被一條冰河劃分為兩個世界沙盤,雙眼,似乎能透過這縮小了的天地看到廣袤無垠的空間,蒼軍,該行動了。
紫檀木消瘦的手指當先指著冰河,口中清晰的道:“冰河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辛逸眠在她旁邊低聲道:“他們有四十萬,我們一共才二十萬,主力軍隊更是在這裏,冰河對他們來說似乎無險。”
狹長的目光微咪,蒼白的薄唇上,是冷冰的笑意。
真的,無險嗎?
蒼國四十萬大軍分撥行動,前鋒十萬人馬從冰河之上安然走過,中軍二十萬人馬的背影也安然無恙的消失在冰河一方,直到最後那十萬人馬腳踏冰河。
寒氣氤氳,冰河在陽光下反射著透明的光,那畫麵靜逸美好,讓人不忍觸碰。
然而,鐵血冷酷的士兵們不懂什麼冰清亮麗,他們的腳步堅定的踩上冰麵,不畏寒意,一往無前。
承擔過開始三十萬大軍的冰麵,不知是何原因,終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