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郛出使北上,是奉政府之命總攬華北政務,其職位在何應欽和黃紹竑之上。但是除了北平政整會委員長這一個空頭銜外,他幾乎一無所有,能依賴的,隻有政治運作上的技巧和能力。
首先要知彼。
當時中國外交界,甚至包括整個政界的實際情形是“重西洋,輕東洋”。所謂“軍事學東洋,政治學西洋”,要在外交部混,沒有一個英美出身的文憑,人家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所以就連辦日本外交的,都是一些英美留學生。這些人對日本和日本人的了解,就像普通國人一樣,基本都浮於表麵。
顧維鈞和顏惠慶雖號稱中國外交界的雙子星座,然而他們倆也隻擅長與西方國家打交道,而日本人的思維方式和作風卻與西方人多有不同。
到了“九一八”之後,但凡能跟日本人沾點邊的,都成了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以致造成對日外交人才更加稀缺,在朝沒有,在野也少有。
華北之敵主要就是日本,不知彼,如何過招?
為了知彼,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搜羅人才,哪怕是到“旁門左道”中去扒拉。
在黃郛的政整會中,“日本通”占了一半。這些人以殷同、李擇一、殷汝耕為代表,他們以前或懷才不遇,或為名士所不屑,但毋庸置疑的是,此輩在刺探日本情報以及對日交涉方麵的能力又確實都很強,有的甚至還是超強。
王安石批評孟嚐君,說他的三千門客大多為雞鳴狗盜之徒,不能登大雅之堂,然而事實是,若無“雞鳴狗盜之徒”,孟嚐君恐怕連秦國都逃不出去,哪裏還能再裝什麼高雅。
世間萬物,但盡其用而已。“雞鳴”也罷,“狗盜”也好,隻要你牢牢控製在手上,不讓他們出軌,則事無不成。
換句話說,假如黃郛隻能或隻會用跟他一樣的人,那他根本就出不了莫幹山,20年政壇生涯也算是白白經營了。
政整會的另一半,卻不是人才,豈止不是人才,有的還是蠢材、廢材、垃圾。
這卻是出於知己的考慮,不得不如此。
黃郛對國內情形的認識十分清醒:在華北,失意的軍閥政客到處都是,對外他們猶如一盤散沙,隻能退不能進,對內則盡扯後腿,胸脯拍得震天響,謠言造得滿天飛。
這些人最易被日本人利用,在旁邊跟你搗亂,黃郛的辦法是拉住那些跟他們有聯係有交情的“皮條客”,實行以彼製彼。此類人物以王克敏為代表。
過去黃郛做官,在選人用人上向來不肯苟且,更不容許冗員的存在,如今也隻好盡量往政整會裏塞人,哪怕是把這個臨時機構塞得滿滿當當。
1933年5月15日,黃郛坐火車北上,前去天津。
兩天後,火車抵達天津站,車尚未停穩,就遭到了襲擊。
一顆炸彈被扔在車裏,目標非常明顯,就是衝著黃郛來的。幸虧他早年也指揮打仗,動作尚算敏捷,沒有傷著分毫,但是他的衛兵和幾個無辜的旅客卻倒在了血泊之中。
出手的不是日本人,而是一些民間過激團體,後者甚至公開聲稱,誰要是敢與日本人接觸,誰就是賣國賊,那是一定要修理的。
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下馬威。
喊一聲阿彌陀佛吧,如果就這樣被當成“漢奸”掛了,那可實在太冤枉了。
來接站的是時任河北省主席的於學忠。他現在坐困愁城,天天都指盼著有高人指點,能幫他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