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暴卒,隻是短短四個字,一直以來都被史家一筆帶過,但實際上,這裏麵隱藏著黑幕。

近年來,一位享譽華人世界的武俠小說大師提出一個新的觀點:榮王李琬是被太子李亨害死的。

大師叫金庸,該觀點出現在他撰寫的牛津大學博士畢業論文上。

一語中的。

按照“誰受益、誰得利”推斷,榮王李琬暴卒,得益最多的就是太子李亨,因此貌似忠厚的李亨,逃不脫幹係。

榮王李琬的悲劇到此為止,其他五人的悲劇該陸續上演了。

戰爭使人瘋狂,戰爭使人亢奮。

從範陽傳來的戰鼓聲激起了長安、洛陽兩地青年參軍的熱情,沒有經曆過戰爭的年輕人總以為戰爭是一件很讓人興奮的事。

十天之內,洛陽招募新兵六萬,長安招募新兵十一萬。

看著喜人的數字,李隆基欣喜不已,他賜給長安十一萬新兵一個響亮的名字:天武軍。從此以後,你們都是朕的勇士!

所謂勇士,絕大多數是長安農貿市場上的流氓和無賴。

然而,李隆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看到的是喜人的數字,天武軍十一萬加洛陽六萬就是十七萬,比安祿山的部隊還多兩萬呢!

戰爭如果僅僅是比數字大小的遊戲,此時李隆基已經贏了。

可惜,不是。

不久,副元帥高仙芝率軍東征,他率領的是五萬大軍。這五萬大軍的成分非常複雜,有飛騎,有騎,還有邊防兵,還有濫竽充數的天武軍兵。

帶著這支魚龍混雜的五萬大軍,高仙芝開拔到陝郡(今河南省三門峽市),他將在這裏築起一道防線。

與高仙芝一起出征的還有一名監軍宦官,名叫邊令誠,此人在潼關保衛戰中將扮演重要角色。

對於韓信來說,他的一生,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對於高仙芝而言,邊令誠就是他的蕭何。當年高仙芝在邊塞發跡,邊令誠功勞不小,現在兩人又一同駐防陝郡,能否濤聲依舊呢?且觀後效!

順著高仙芝的防線往前推,在這道防線前麵是封常清的洛陽防線,而在洛陽防線前麵,理論上還有數道防線。

不過,僅僅是理論上。

從天寶十四載十一月九日起兵,僅僅二十四天後,安祿山便到了黃河邊。

黃河自古便是天塹,短時間內很難越過,況且為了將安祿山擋在黃河邊,封常清已經派人拆除了河陽橋,想從橋上過黃河,門都沒有。

橋是沒了,但安祿山還是過去了。

安祿山說,感謝風,感謝雨,感謝冰!

在靈昌渡口,安祿山命人收集了破船、野草、木材,然後把這些東西拴到繩子上,從北岸拉到南岸。

一夜之間,全部結冰,人工浮橋,巧奪天工。

踏著這座浮橋,安祿山的大軍浩浩蕩蕩過了黃河,一下挺進了新成立的河南戰區。

首任河南節度使張介然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是唐朝曆史上最短命的節度使,閃電上任,閃電告別,一切都那麼閃,前後不到半個月。

要說張介然的運氣也真夠差的,他剛到總部陳留郡幾天,安祿山就到了,他在城裏,安祿山在城外。

張介然抖擻精神做了戰前動員,然後給士兵發放守城武器。

發完武器,張介然心裏說,完了!

拿到武器的士兵一個個戰戰兢兢、瑟瑟發抖,眼神裏沒有自信,隻有恐懼。指望這些嚇破了膽的士兵守城,比指望文盲拿諾貝爾文學獎更不靠譜。

張介然心中暗暗叫苦,這叫什麼火線提拔啊,分明是火線送死。

幾天後,張介然的叫苦變成了現實,陳留郡太守舉城投降安祿山,包括張介然在內的近一萬名士兵都被賣了。

如果沒有陳留北城城門上的那張告示,或許張介然等人還有一條活路。

然而,一入城,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看到了那張告示。

告示上分明寫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原太仆卿、安祿山的兒子安慶宗已被斬於長安。

告示本身隻是一張紙,但這張紙卻搭上了近一萬條人命。

得知消息的安祿山放聲大哭:“我兒子有什麼罪?你們就把他殺了!”

哽咽的安祿山一指投降的士兵,一個不留!

一萬餘人就這樣逝去,火線提拔的張介然名列其中。

從陳留郡往西,就是滎陽郡(今河南省鄭州市)。

在滎陽郡,安祿山大軍沒有遭遇多大的抵抗。

戰鼓一響,號角一吹,滎陽城上便出現了奇特一幕:守城的士兵像瀑布一樣哇哇往城下掉。

這不是因為地球引力,而是嚇破了膽,於是鼓聲一響,他們就成了驚弓之鳥。

沒費多少勁,滎陽郡落到了安祿山的手中。

從滎陽郡再往西,便是武牢,過了武牢,洛陽就在眼前。

駐守武牢的,正是封常清和他新招募的六萬大軍。

這一戰,安祿山的士兵算開了眼界。

打了那麼多仗,什麼凶神惡煞的兵都見過,可沒經過訓練就敢上戰場的兵還真沒見過。

這仗還用打嗎?

武牢一戰,封常清六萬大軍慘敗;

退到蔡園,封常清集合殘兵再戰,再敗;

退到洛陽上東門,再戰,再敗!

三戰連敗後,安祿山大軍已經兵臨洛陽城下,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前後不到一個月,他們居然打到洛陽了。

太不經打了。

四天後,洛陽城破,安祿山大軍從四門如潮水般湧入。

三敗將軍封常清鼓足勇氣,再戰於都亭驛,再敗;

退到洛陽皇城宣仁門,再戰,再敗!

封常清一看不是頭,再敗,恐怕連屢戰屢敗的機會都沒有了。

趁敵軍還沒有包圍上來,封常清率領士兵推倒了皇城西牆,向西落荒而逃。

屈指一算,此時距離他向李隆基拍胸脯承諾剿滅安祿山,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由此可見,話說大了,不僅容易閃了舌頭,更容易閃了腰。

封常清和他的六萬大軍跑了,留給洛陽城官員們一個兩難選擇:投降,還是赴死?

河南尹達奚珣很快作出了選擇:我投降!

難題留給了其他官員,你們怎麼辦?

東京留守李憕對禦史中丞盧奕說:“我等擔負國家重任,雖明知不能敵,但也要抵抗到死!”

盧奕(前宰相盧懷慎的兒子)鄭重地點了點:“我願意!”

李憕收攏來數百名殘兵,準備進行最後一戰,然而,人心已散,數百名殘兵一哄而散,隻剩下李憕一個光杆司令。

李憕歎了一口氣,轉身一個人走進了東京留守府,靜靜地坐在那裏,等待自己的命運結局。

與此同時,盧奕打發老婆孩子懷揣官印從小道逃回長安,他自己則穿戴好上朝的官服,安坐在禦史台。左右隨從都跑了,偌大的禦史台隻有盧奕一個人。

盧奕淡然一笑,該來的,遲早都會來。

不久,李憕和盧奕被抓到了安祿山的麵前,安祿山一看,不降?

好,那就成全你們。

斬首之前,盧奕大罵安祿山,一件一件曆數安祿山的罪名。罵完安祿山,盧奕轉過頭來看著安祿山的亂兵說:“做人應該知道什麼是逆,什麼是順,我雖死,但沒有失去我的氣節,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說完,從容赴死。

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著;

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死了。

謹以這句話獻給李憕、盧奕那些在國難時刻堅持職守的人們!

幾乎與李憕、盧奕從容赴死的同時,封常清率領殘兵敗將退到了陝郡。

到了陝郡一看,已是兵荒馬亂,陝郡太守早已聞風跑到了河東郡,其餘官民能跑的都跑了,沒跑的要麼是腿腳不好,要麼是腦袋長包。

封常清在陝郡防線上上下下一看,心裏涼了半截,還得繼續跑,這裏的防線根本擋不住安祿山。

封常清對老領導、時任副元帥的高仙芝說:“我連日與賊血戰,發現賊寇兵鋒真的不可阻擋,目前潼關沒有軍隊駐防,如果賊軍繞過我們突襲潼關,長安就危在旦夕。況且陝郡肯定守不住,不如引兵退到潼關,把賊兵擋在潼關之外。”

早在安西戰區時,高仙芝和封常清就是老搭檔,高仙芝做節度使,封常清做輔佐他的判官,一直以來,高仙芝很重視封常清的建議。

聽封常清如此說,高仙芝便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牌,那五萬魚龍混雜的士兵恐怕不是安祿山的對手。更要命的是,陝郡防線也靠不住,一旦敵人繞過這道防線,不僅自己將腹背受敵,長安也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