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猶豫的痛苦中掙紮了一段時間,並沒有讓事情按我的想法發展。對寒浞和純狐來說,這是兩個部落的共同命運。但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各自地安靜地生活,互不打擾,一切歸於平靜。即使真的要維係在一起,也用不著非得通過聯姻的方式。可寒浞說,隻有這種方式才能形成最穩固的聯盟。

在這期間,我從寒浞和長老們那裏了解到了更多關於鳳族的曆史。在以前我是不關心這些的,即使現在。但從他們表述那些過往的神一般的祖先事跡時所流露出的莊重癡迷的表情,我竟漸漸有所感染了。

黃帝時期,太昊伏犧以其雄才建一十九國,後西進中原,被推舉為天下部落聯盟大酋長。其後少昊為東夷之主,正度量,觀天象,製曆法,作祥樂,使東夷大盛天下,先後建一百零六國,開創東夷之千秋偉業。至今衰落,東夷之地隻限陵陽河流域。除下遊的龍、鳳、黃、白四大部落外,還有中上遊的赤、玄、畎、於、方、陽五個部落。現各部落已是互不往來,且常有攻伐掠奪。大酋長皋陶已歸中原堯帝稱臣,備得帝心。皋陶亦一心輔佐堯帝建功,無暇管理東夷事務,對各部落之間的爭鬥也是聽之任之,隻要不犯中原為惡就好。

這中間又夾雜著許多故事,像銅頭鐵額的八十一個蚩尤兄弟大戰人麵蛇身的水神共工,聽起來很讓人有些熱血沸騰。但他們也說,為了維持和平,當時的東夷首領少昊之子顓頊也不得不和共工部落聯姻。現在,效法先祖,同一大族之內龍、鳳兩部落聯姻實是不違天人之意的。我的心情就這樣隨著他們不斷的遊說時而振奮時而焦躁,一時滿腦子的英雄夢,一時又想躲在幽深的樹叢裏直到終老。

寒浞似乎不達到目的不想回去鳳族。他和龍族長老們的關係也越來越融洽。純狐在這一段時間裏有意躲著我,見麵時也帶著幾分難得的羞澀。幾個兄弟越來越不耐煩,每天嚷嚷著要回去。

“好吧,就這樣吧。”我無可奈何地對寒浞說,“隨你們的意,或者如你們說的,遵從天命,隻要別把未來的罪過壓在我一個人身上。”

寒浞聽後喜形於色,隨即恭敬地說道:“未來的人們隻會記住你的功績,未來時代是屬於你的,羿!”

接下來是一場隆重的儀式。而我卻什麼也不記得,整個過程都在恍惚中度過。印象中兩族人把我和純狐圍在中間,不斷地呼喊著我們的名字。這時我感覺站在身邊的是娥,當我直視她的眼睛時,那明亮如水的眸子裏分明映著我為她癡迷的表情。當人們震天的歡呼聲把我從恍惚中驚醒,純狐的幸福的微笑竟讓我一時陷入另一種迷茫。也許娥從來就沒有在我的生命裏出現過,那隻是自己內心深處的一個幻影。可和娥在一起時的一切又那麼真實,幾乎觸手可及。我在嘈雜的天地間努力地回憶著過往的細節,在人群中搜尋著與娥有關的微小事物,哪怕是花兒在空氣中殘留的芳香,鳥兒飛過時啘囀的鳴叫,似乎都隱藏著娥帶給我的秘密。

從那以後的一段時間裏,我都沉浸在試圖破解萬物的那種狀態中,這竟成了我欲罷不能的樂趣。我喜歡一個人坐在某個角落,一棵樹下,一朵花前,或者是在空曠的野外,一動不動,無視羲和的火焰之車在頭上滾滾而過,任憑它碾壓我投在地上孤獨的影子,從大到小,從小到大,再從一個方向趕到另一個方向。我隻想證明一件事,娥真的曾經站在那兒,和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我懶得去問任何人,不願開口說一句話。我怕稍有一點疏忽,娥的影子就隨風飄散,再也聚不起來。

我對每個人都漠然置之,我整個人都神遊在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隻有我和娥歡娛暢行,無拘無束。我和純狐此時雖不得不同處一室,但她的身體仿佛是祭祀天神的供品,從未被我粗糙的手指觸摸一下,即使有時這散發著誘人的香味的肉體主動要投入我的懷抱,但我依然堅決地讓她保持著一貫的聖潔。我分不清這是厭惡、是愧疚還是憐惜。她似乎也漸漸懂得我的心思,不再在我的麵前炫耀她的美麗。但她仍然像一個真正的妻子,尊重著我這個靈魂在另一個世界中遊蕩不歸的丈夫。她在眾人之前依然是孤傲的祭師,展示她與生俱來的神性。而這時的我,已是龍鳳兩個部落的大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