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在納悶,見人群騷動,閃開一條路,一行人魚貫而來。他們中的四個人抬著一木榻,鋪著厚厚的獸皮,上麵端坐著一位老人,幹枯的手上握著一根權杖。這東西我現在很熟悉,握著他的感覺比握著弓箭的感覺要難受得多。這樣看來,他應該就是赤族的酋長吧。
椅子放下來,老人看了看仍然跪著的巨西,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我能覺察到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把目光投向我,那眼神忽然讓我想起了尤。這時天空中的鷹呼拉拉地落在他的榻側,乖順而又警覺地閃動著銳利的眼神。老人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鷹的頭。
“它是我最親密的夥伴。最近我老是在想,等我死了之後,它是不是還會和我的靈魂一塊兒飛翔。可我總是擔心,擔心我的靈魂和我的肉體一樣會腐爛不堪,讓它找不著,到時候它隻能孤獨地在天空中獨自飛翔。”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的。我搞不清楚他想要說什麼,隻好呆呆地看著他。但聽到他說的話,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傷感。
“孤獨是可怕的。羿,你孤獨嗎?”他直呼我的名字,顯然他知道我們是誰。
“我?”我被他問得有些措手不及,“也許,有時候吧。”
“讓他們放下弓箭,不用對準我這把無法站立的老骨頭,這會讓人恥笑的。放鬆下來,孩子們。”他孱弱的身軀仍然蘊藏著堅定的意誌,讓人不得不產生敬畏之心。他看我們放下弓箭,不疾不徐接著說道:“我聽說你現在是龍鳳部落的大酋長,威名像風吹的浮雲,四處散開。巨西是我赤族的第一勇士,生性狂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甚至對所祭之神也會嗤之以鼻。他,一直在等著我把手中的權杖交給他呢。沒想到,今天會死在你們箭下,看來神也受夠了他的狂妄,所以拋棄了他。”
他停頓了一下,對身邊的人說:“把他抬走吧,別再讓他這麼屈辱地跪在那裏,生前的罪孽沒必要讓死後無知的肉體來贖罪,讓他的靈魂到他蔑視的神麵前哭泣吧。”
“你打算把我們怎麼樣?”我不想讓時間耗費在這裏,想快速做個了斷。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我應該稱你為尊貴的酋長,你既然經過這裏,就是我們的客人。帶著你忠實的勇士們和我一起到部落裏,品嚐我們最好的美酒和鹿肉。”
他說完示意族人抬起他轉身離開。他的話不容拒絕,我們也別無選擇,隻好在眾多赤族武士的警惕地注視中跟在他後麵,這時我們感覺像被驅趕進欄內的山羊。不過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那樣糟,對巨西的死,族裏的人除了愕然並沒有過多地表示出憤怒或悲哀。在老酋長的吩咐下,我們真的像尊貴的客人受到熱情的款待。並在他的極力的勸說下,我們決定在這裏暫住一宿。
是夜,我坐在屋子前麵的石台上,老酋長則坐在一方木橔上,就我們兩個人。從陵陽河上吹來習習涼風,在喝了醇厚的黍酒後尤其感到清爽。
“人老了,當深夜裏一個人仰望星空時,時間久了,仿佛自己也是天上的一顆星星,隨時要回到遙遠的星河裏,像他們現在這樣,遊弋在神的世界裏。”老人緩緩說道,思緒已經和星空融為一體了。
“你有嗎?”他問道,卻仍然仰望虛空,沒等我回答,他繼續說:“你當然不會有,隻有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才會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