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人們無盡的崇敬的膜拜之後,我迫不及待地想見一個人,沒錯,就是那個昔日尊貴的現在卻被關在黑屋子裏獨自哭泣的玄族酋長。當他被帶到我的麵前時,不住地瑟瑟發抖,想必是受了很大的傷害,臉上還殘留著一時無法恢複的瘀傷。對於他來說,更大的傷痕一定是在心裏,直到生命終結也不能平複了。他甚至不敢抬頭,隻是略挑起眉毛,快速地掠過他曾經坐過的碩大的熊皮寶座,現在是我端坐在上麵,一個取代他並讓他淪為階下囚的人。晏龍在他的腿上踢了一腳,他便順勢跪在地上,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也許他覺得這樣更舒服些。可憐的家夥!我有些不忍,又很快被一種得意的驕傲掩蓋掉。寒浞說過,對敵人慈悲時,你的生命已經丟了一半。這針對性很強的告誡曾經讓我受不了,但在真正麵對敵人時,我不得不時刻用它來提醒我。麵對眼前這個失魂落魄的昨日酋長,我唯有的一絲愧疚可能是因為我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有些不習慣。
我仍然對他的容貌模糊不清,即使現在他謙卑地跪在我麵前,也許我根本就不在乎他長什麼樣子。他隻是一個胖子。
“你叫……”我真的不知道他叫什麼。他仍然匍匐在那裏,一動不動,我以為他是太累了以至於睡著了。晏龍喝了一聲,將他踢翻過來。他滿臉淚痕,仰望著天,心中大概祈求他的神突然降臨施救於他。我製止晏龍進一步的侮辱舉動,他喜歡看著他的囚徒像被活抓的山狸一樣備受折磨後被扒掉皮毛鮮血淋在地上。我走到酋長跟前,屈身望著他的眼睛。失去希望的眼睛空洞如黑暗的海底,不斷湧出鹹澀的淚水,仿佛要淹沒整個肥胖的身軀。
片刻,他突然低喃道:“我叫什麼重要嗎?”他仍然望著屋頂,透過厚重的石頭,天空深處也許才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不重要。”我如實回答道。我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比抽打他更加讓他痛苦不堪。我不想再顧及他的痛苦了,既然他已經被他的神拋棄,他的尊嚴也就跌落在塵埃裏了。
“我隻想知道一件事,娥在哪裏?”
他止住淚水,第一次正視我的眼睛,朦朧的目光中充滿了疑惑。我頹然坐在他的身旁,心情瞬間又跌進了黑暗的穀底。他根本對娥的事一無所知。他隻是個一心想著權力富貴的野心家,也是一個無知地在別人的陰謀裏做夢的白癡。
我掙紮著別讓自己失去希望,“那個戴著麵具的人是誰?”
這又觸動了他屈辱的心事,淚水又開始奔湧而出。他肥胖的身體裏好像都是淚水。他咿呀地埋怨著,“他說是神派來讓我成王的使者,他隻是個騙子!我給他榮耀,他卻給我帶來恥辱,他是魔鬼的使者……神的使者不會戴著令人作嘔的麵具,他是個騙子,他不敢真麵目示人,怕讓人認出他是騙子……是他,是他讓我這樣對待你的!抓住他,抓住這個騙子……”他抓住我的胳膊,肥胖的身軀幾乎完全壓在我的身上。
晏龍上前一把將他拎起來,又重重地摔在一邊,他哀嚎著抱著腦袋求我們放過他。我站起來,想從他那裏了解娥的事情是徒勞的。我揮揮手,示意把他帶走。晏龍像拖著一頭待宰的豬一樣把他拖了出去。隨他們怎麼處置他吧。我感到我也一樣是被神拋棄的,甚至被玩弄著,黑暗中閃現的光亮隨即熄滅,又在其他地方點亮,當欣喜地奔到它跟前,又熄滅了,重新陷入無盡的黑暗中。那閃爍的光亮仿佛是命運嘻笑的牙齒,觸摸不到卻被它咬得遍體鱗傷。
我決定帶上豎亥和奚伯再去那個地下的秘室裏探究一番。我暈過去之後,不是在秘室裏被發現的,而是在胖酋長的屋子裏。他曾想用我來要脅把他團團圍住的勇士們或是想在這之前把我帶走,但都沒有成功。所以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還有一間這樣的秘室。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我們穿行在這座已經屬於我的部落裏,有一種陌生的恐慌感。玄族的人們躲在角落裏不敢正視我們,我也看到因為一件小事鳳族或其他族的人喝斥或鞭打他們。他們成了被征服的奴隸。這讓我很不安。一個龍族的強壯的男人正要把一個玄族的女人拖進屋子裏,那個無助的女人拚命地掙紮並痛苦地哀嚎也無濟於事。憤怒讓我有些惡心。我迅速走過去,在門裏把那個男人拽出來扔在陽光下,他吼叫著要從地上爬起來,試圖攻擊我,奚伯和豎亥的劍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嚨。他用手遮住陽光才看清站在前麵的我,羞憤地低下頭。奚伯和豎亥看著我,我沒有示意他們進一步行動。我轉身離開,心裏卻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