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整整大半個晚上,陸念秋家的老房子又到處滴答滴答地漏雨了。黎明的微光若有若無,他的父親陸三點著陸念秋昨天給他的中華煙,坐在床上,憂心而又無奈地怨道:“外麵下大雨,屋裏下小雨喔!”
他的妻子餘芳,嫁給他之後幾乎一輩子都在跟黃土地打交道,唯一的一次打工經曆也不過兩個月的光景,外麵的日子哪是人過的,再窮再苦也不受那窩囊氣。她歎氣說:“這老大死得早,老二嫁得快,兒子又不是個有出息的材料,隻好住在這破房子裏了。”
“你說咱們村也有不少蓋了新房的吧!”陸三感慨道。
“那當然,好多出去賺大錢了的。哎,說起來就氣人啊,我們家小秋可是讀了大學的,卻混不出個名堂來。”餘芳氣得捶著被子說。
“耶,你跟棉被過不去幹嘛呢?他小時候腦袋機靈,說不定厚積薄發呢,好事還在後頭呢!你別太著急。”陸三眨巴著嘴,回味著煙草淡淡的香味。
“你還真會往贏邊說,不是一直都是你急嘛,怪他沒考上市一中,又怪他沒考上名牌大學,現在就怪他沒賺一千萬……現在倒好,還說我太著急。”餘芳真的上氣來了。
“沒啊!我沒啊!天哪……在外麵我不是一直都誇他厲害嘛!”陸三急叫冤枉道。
“不管你在外麵怎麼胡說八道的,反正在你心裏總是認為你兒子很差,你怕我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嗎?”餘芳翻轉身過來使勁揪了陸三的大腿,陸三條件反射地慘叫起來。
“噓……你聽!”餘芳似乎聽到木板樓梯上噔噔的腳步聲,忙示意陸三安靜下來。
果然,有一連串輕盈的腳步聲從樓上走下來,餘芳連忙掏出手機,一按,才五點半,怎麼誰就起床了嗎?他們倆屏住呼吸細細傾聽著。
隻聽得水瓢打水聲、刷牙的噴水聲、鐵盆的碰撞聲、以及擰毛巾的水的滴答聲……“是小秋嗎?”餘芳悄悄地問。
“不是吧!他能起這麼早?”陸三懷疑道。
“不可能是小花啊!寶寶很難哄,她晚上肯定又熬夜了。”餘芳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我起身去看看。”陸三說完披了一件夾克衫,稀裏糊塗套上了拖鞋,晃悠悠地超房門口走去,他正準備撥開門閂,木門已經被外麵的人敲響了。
“誰呀?”陸三就像防賊一樣膽寒地問。
“是我,小花,阿爸,你開門吧!”
門外居然是小花,老倆口麵麵相覷,均大感詫異,餘芳皺著眉揮手示意陸三開門,陸三才緩緩收起他那驚訝的瞪出了眼珠子的表情,撥開門閂,笑嘻嘻地說:“怎麼今天起得這麼早?”
“不早了,第一趟去省城的車都快趕不上了。”陸念華興奮地說,仿佛一點都不覺得疲憊。
“你要去省城嗎?”陸三大感意外地詢問道。
“不是我,是小秋,他接到電話,說公司有急事,必須得趕回去。”陸念華笑嗬嗬的樣子真是太奇怪了,她古靈精怪地說,“祝你們的寶貝兒子一路順風吧!”
“這麼急!能一路順風嗎?昨天晚上下了那麼大的雨,估計路都給淹了!”餘芳很不高興地詛咒道。
“哎呀,我的親娘,你就不說點好聽的?看著天氣,如果不趕緊走,說不定過兩天路還真給淹了。”陸念華笑眯眯地坐到母親餘芳的身邊。
“走!走!走……我還不知道你們的把戲,昨天晚上大半夜的都不能消停,你說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呢?小秋這次來到底是為的什麼呀?我還沒搞明白呢,這居然就要走了。”餘芳兩手一攤,表示這是無奈接受的現實。
“什麼?他們晚上多少點睡的呀?我怎麼不知道?”陸三一臉茫然地問。
“你就別開口了,每次睡覺都是呼嚕震天,我真是受了一輩子的窩囊氣。”餘芳轉移炮火,罵了一通陸三。
陸三懦懦地低下了頭,默默地點著了一根煙。
“哎呀,老媽!你就少說爸兩句吧!說句經典的話,老爸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陸念華斡旋道。
“你是不知道你爸,就知道蠻力幹活,其他人請打送不都是靠我嗎?”餘芳委屈地掉下了眼淚,聲音隨即哽咽。在說到家庭往事時候,她總是能恰到好處、恰逢其時地流出恰如其分的淚水來,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天賦。
“好啦,媽,你別哭啊!我上去叫小秋下來吧!”陸念華轉身趕緊逃離了“戰場”。
陸念秋額頭上仍然不停地流淌著汗水,就像被洗澡的噴頭不停地噴灑,一串水珠流下去,另一串水珠立即凝聚成一條沉重的線。他緊緊地捏住拳頭,傾聽著寂靜深處傳來的砰砰的心跳聲。他的肌肉因此而更加緊繃了,這在平時隻是奢望的事實如今卻變成他不可釋放的緊張,甚至害怕,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