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二二一年初春。
齊國永樂宮。
最受齊王齊後寵愛的永樂公主殿,又名永樂殿。
殿內櫻花正是盛放好時節,卻似被殘風吹打,花瓣飄零殘落,竟也無人清掃。
櫻花樹下,純白狐毛軟榻之上,一位妙齡少女,著一身素雅櫻花長裙,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卻雙目緊閉,灰暗唇角猶有殘血,似個破敗的瓷娃娃。
跪伏在側的少年宮女低泣,“公主公主。”
不遠處,年輕宮女倉惶伏地低泣。
年輕宮衛不遠處侍立,束手無策。
唯一站立的年輕翠衣宮女眉目平和,精光略微一閃。
須臾跪伏的宮女突然炸毛般跳起,叫道,“太醫呢太醫呢怎麼還不來?!”
跪著的小宮女也不敢抬頭,隻低低應道,“小依姐姐,已去請了。”
領頭的年青侍衛,滿頭的汗惶急道,“小依姑娘,路任再去請太醫?”
她急得滿地亂轉,似隻被撞暈頭的小獸,“路大哥,這都大半個時辰了,都去了三個侍衛,怎麼還不來!”
翠衣宮女不過冷漠旁觀,不提防小依衝上前,死死揪住她的手臂,露出玉白的肌膚,圓溜溜的墨眸混雜驚恐珠淚叫道,“寧月你必是故意的!公主素有心疾合宮上下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如今公主生死不知小依如何有臉去見王後娘娘?”
她使了全身的氣力,卻隻被寧月輕輕一拂,便似個布娃娃被撥倒在地,她一時忘了憤怒驚道,“寧月,你竟有功夫?你幾時有的?”
寧月斂了斂明豔照水的眸,緊抿著紅唇不發一言。
或是這一撞,原本陷於混沌的小依,立刻聰慧起來,尖利叫道,“寧月你到底是何居心?!暴秦攻齊合宮上下是下了死令的,絕不可在公主麵前亂嚼舌根,你身為王後娘娘貼身大宮女又如何不知?!你必是故意的你究竟是何居心?!”
她自幼便跟隨永樂身邊,主仆之情一向深厚,見情況甚為不妙,叫道,“路大哥!”
路任一秒之內已護在她身側,全神戒備。
齊後最得力的一品大宮女寧月,明豔眸光盡是森森笑意,“小依,你很想知道麼?”
素日溫婉的寧月,似變成了另一個人,小依張口結舌,傻了。
身後已傳來低沉女聲,微帶些暗啞,似剛從地獄輪回。
“我,也很想知道。”
寧月的豔眸裏閃現似笑非笑的冷,霍然轉身直視正慢慢站立的身影。
女子挺立的腰肢,似一抹欲折不折的柳條,自春風裏幾番飄灑輪回,彎出不曲的弧度。
風起,長裙飄散,素雅花浪起伏翻滾。
鳳眼半彎藏琥珀,纖腰玉帶舞天紗,本似畫中的木訥人兒,鮮活明麗如仙,秋水眸不過淡淡一掃,似深凝了仍未消散的,似真似夢已化成灰燼的漫天紅血。
寧月本已駑定的手,不知覺,已在米色宮袖間握緊。
小依早已和淚撲上,生生止在飄飛衣袂間,咧著小嘴抹著奪眶而出的淚,啐啐念叨,“小依就知道,公主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永樂的唇角雖含著淺笑,但秋水幽眸裏,卻不見丁點笑意。
那紛繁的色彩,變幻的人物,走馬觀花,高山流水般,盡皆傾瀉而來,衝開她記憶之門。
這一世,她是即亡的大齊永樂公主齊懷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