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桌上猶有一盤殘局。
不分勝負。
那個待自己如掌上明珠的哥哥,生死不明。
這局殘棋,是三日前對弈,彼時未決便都城鍾響,似劈破暗夜的急電,他附她耳邊,匆匆一言,便去了都城戰場,再未回歸。
紫衣少年兩人已行至宮牆邊,留她們主仆放心話別。
她深吸了口氣,“路任,本公主便交代事務給你,一是派人速去尋太子哥哥下落,若尋到了,你便呆在他身邊,聽他安排,若是沒了;”她默了默,卻已仰起頭,“你從此隻是路任,與齊宮無任何幹係。”
路任跪在地上,一頭磕下,額頭已是鮮血如注,“路任生是齊宮人,死是齊宮鬼!”
她隻得再歎息道,“其餘人等速去母後宮裏,若是情況十分危急,你們各自逃命。”
“屬下誓死效忠齊王齊後公主。”
她緊蹙眉厲道,“路任!”
路任愣住,隻聽自家美若天仙的主子愈近低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必非得自尋死路!齊宮既有一個寧月,必然有很多個寧月!敵暗我明,我們這麼多人,難道要傻乎乎送****給別人做活靶子麼?!”
主子的話,好像很有道理。
她已放緩了語速,“我們目標太大,化整為零,方有生存機會。我自有法子出得宮,你們也得好好活著,屆時,我們再尋機聯絡!我以後還有很多事,需要你們相助,你若這般頑固不知變通自尋死路,現在本公主便賜死你等!”
她已伏低了身子,一縷烏發擦過路任耳邊。
本微黑的肌膚,露出欲滴的暗紅,路任的身子,越挺越直,僵直的,似具風幹了木乃伊。
不過匆匆,她已直起身子。
路任薄唇抿得越發的緊,越發低了頭。
“記住,有時活著,比就死更勇敢。”
路任本低的頭,不禁微微仰起,隻見不甚熱烈的陽光裏,素衣翩翩的公主,秋眸如水,似深遠高山雪地裏最為幽靜的一汪清泉。
王室最嬌貴溫室鮮花,今日已然盛放成最冷豔冰山雪蓮。
不畏艱寒。
許久未有澀意的虎目,竟湧上些許微冷濕意,“諾。”
侍衛們無聲退去,方才喧囂宮殿,一時鴉雀無聲。
小依緊緊跟著,永樂蹙眉道,“小依,你也走吧。”
即便趕走所有人,小依也未料到會趕走自個兒。她自幼便服侍公主,從未料到會有分別一日,她傻了般,撲通跪地拚命磕頭,“娘娘有旨,小依此生服侍公主的。”
本是春風甚濃時分,隱隱傳來蕭蕭肅殺。
小依仍在不停地磕頭,白嫩額頭漸見血痕,見她冷漠無聲,強忍啜泣越發拚命哀求。
她蹲下身子,抬起小依的下巴,直直瞪視那雙圓溜溜滿滿懼意的眸子,“我是亡國公主,隻怕餘生漂泊,但小依你不同,隻要不跟著我,可有更好餘生。”
不用顛沛流離,不用倉惶度日。
你伴我童年,我還你餘生。
不好麼?
她卻不說出這些話,隻是薄唇抿成一線,生冷。
小依在齊宮多年,早已視永樂宮為家。
重重一叩,一條蜿蜒的血液,自小依額頭慢慢流下。小依大眼一瞬不瞬地圓睜著,“公主,便是小依的餘生。”
“你真不會後悔?”
“能長伴公主身邊,是公主給小依天大恩賜,怎會後悔?”
她又忍不住地歎了口氣,拉起小依的手,“那便一起去無雙宮吧。”
小依已歡天喜地跳起,“小依遵旨。”
她唇角不禁噙了薄笑。
此生,不再孤獨一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