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冬日來臨,“豐富小館”經營狀況趨於穩定,許多人著了米甜甜的味道,再也難以自拔,總是要再度光臨。

絕大多數的客人都是善良老百姓,但偶爾也有來白吃白喝的無賴。

這天黃昏,三個衣衫不整的潑皮大漢來到店裏,開口就點最貴的菜色,安居樂小心服侍,米多多則在一旁瞪眼。

“店小二,謝謝你們的招待了!”

潑皮酒足飯飽,起身就走,米甜甜早就等在布簾後麵,一見他們沒有付錢,立刻提了菜刀出來。

安居樂趕忙擋住她:“甜甜,算了。”

“不能算了!這是我們的辛苦錢,他們不可以白吃白喝!”

“你這樣拿刀,會嚇壞其他客人,要是他們鬧起事來,摔壞桌椅,傷了客人,我們的損失更多啊!”“這樣啊……”米甜甜聽他說的有理,隻得恨恨地看著三個潑皮。“可是這種惡徒,總要有人教訓他們才行!”

安居樂好聲安撫她:“你忘了我認識好多衙門的大哥嗎?算算時間也該來了……你瞧,這不是來了嗎?”

縣衙的孫捕快和李捕快算準天黑肚餓的時刻,“剛好”巡守到“豐富小館”門前,正準備進去大快朵頤,就聽到有人喊道:

“喂!你們這三個大哥!吃飯不付錢嗎?人家也是做小本生意,體會一下難處嘛!要是你種果子讓人偷摘了,心裏也會氣憤呀!”

三個潑皮一轉身,拉下三張凶惡吃人的嘴臉。

那個嫩白書生還在喋喋不休說著:

“盜亦有道,你要當強盜的,也得偷偷摸摸的當,哪有光天化日下……不,天黑了,應該是燭火通明下……吃飽飯拍拍屁股就走人?這是公然搶奪、偷竊,照大清刑律……”

大潑皮已經拉起書生的衣袍,怒目直瞪那張俊秀臉孔:“哼!你讀過幾天書,就來這裏說書了嗎?你看好,我大毛子是虎丘一帶的土皇帝,附近店家都得讓我三分,老子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少管閑事!”

那書生叫作陳敖,個性嫉惡如仇,不畏豪權,即使他被拉扯的坐不穩椅子,仍然無懼地道:

“哎喲!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大清王朝隻有一個乾隆皇帝,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土皇帝呢?依大清刑律看來,這是叛變、不敬之罪……”

“哼!我先治你不敬之罪!”大毛子舉起拳頭,正要落下,卻被一隻大而有力的手掌攥得死緊。

“誰敢……”他又要回頭罵人,突然見到衙門捕快,頓時軟了手腳。

“大毛子,好久不見。”李捕快笑道:“最近在虎丘混得不錯吧?”

大毛子眼角瞟到兩個兄弟乖乖地肅立在孫捕快身邊,立刻轉了笑臉:“嗬嗬!李大人、孫大人兩位老人家好啊!承蒙兩位照顧,小弟我還過的去啦!”

李捕快拍了拍大毛子的口袋:“既然過的去,這角子、銀錢當然叮咚叮咚響了,聽說你這頓飯吃了一兩銀子,怎麼會拿不出來呢?豈不滅了蘇州頭號流氓大毛子的威風嗎?”

“嘿嘿!”大毛子趕忙撈出一把碎銀放在桌上,他還不是頭號流氓,要是叫真正的頭號大哥聽到,他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啊!你要走了?慢走啊!下次再會嘍!”

大毛子扯了兩個兄弟,陪著笑臉跑掉了。

安居樂上前招呼道:“多謝李大哥、孫大哥解圍,請這邊坐!”

孫捕快笑道:“你也謝謝那位公子吧,”

陳敖拱手笑道:“是兩位大人高明,三兩句就打發了惡棍。”

“我們靠的是這身官服呀!”

“對了!”陳敖一拍大腿。“我現在隻是個空日說話的書生,就算講破了仁義道德,那些壞人也不當一回事。明年我一定要拿他一件補服來穿穿,當個好官,教訓惡人!”

米多多笑眯眯地為他添了茶水。“原來是個舉人老爺,您要上京趕明年的春闈會試嗎?”

“是啊!我從浙江走大運河過來,本來想早點進京找個安靜的地方溫書,可蘇州風景秀麗,又耽擱了兩天。”

“嗬!既然要考狀元,就得吃狀元糕了。”

“我正想到街上買來吃吃,討個吉兆呢!”

“舉人老爺不用麻煩了,小店今天請客,我請我妹妹做來給你吃。”

“我們有嗎?”其他客人笑著追問。

米多多一愣,轉眼看到安居樂點頭讚許,他也就大笑道:“有!聽者有份!大家都有點心,各位客倌都當狀元嘍!”一屋子的客人很快地熟絡起來,大家一塊兒吃喝聊天,一間小小的“豐富小館”顯得熱鬧非凡。

安居樂抹了頭臉上辛勞的汗水,心滿意足地看著這一切,隻要客人吃的開心,讓“豐富小館”生意源源不絕,他偶爾請客,也是不吃虧啊!

更何況大家都是熟朋友,他衷心希望每個客人都把“豐富小館”當成自己的家,隻要走進店門,都有賓至如歸的愉快感覺。

再從廚房的門簾縫裏望進去,他看到甜甜站在大灶前,手握大煎鍋賣力揮動,額頭也布滿晶瑩的汗水,她似乎感應到他的注視,抬頭給了他一個最甜美的微笑。

甜甜啊,安居樂既甜蜜又心疼,發誓將來一定要給甜甜過好日子!

“安哥兒,再請米大姑娘炒一盤青菜!”

“是!”他大聲應允,咧出一個最開心的笑容——

捱過冬日嚴寒,兩個打地鋪的男人熬過來了,“豐富小館”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春花秋月流轉而過,四個人不敢怠慢,更加努力經營他們的小店。

往往忙碌了一天,他們最快樂的時光就是關起店門,圍爐合吃一鍋熱騰騰的消夜,然後聽安居樂算出今日帳上增加的數字。

每晚,大家帶著歡喜的心情入睡,睡足了好覺,隔日便能精神奕奕起床,準備迎接新的一日。

一早,米軟軟帶了一籃髒手巾到河邊洗滌,見到紅藍相間、宛如彩帶的河水,她呆住了。

米多多正打算自水梳洗,瞪大眼睛:“這……這紅的、藍的、黃的……天!這水能用嗎?”

沒有多久,沿河居民都知道河水被倒了染料,向來仰賴河水的虎丘居民不能洗衣洗菜、不能汲水煮飯,生活頓時失序。

尤其是需要大量清水的吃食店鋪,更是到處找井挑水,一群街坊鄰居集結在河邊議論紛紛。

米甜甜氣憤不已,大聲道:

“山塘河是虎丘的命脈,水路四通八達,如今被倒了這染料,連城外河、大運河的人家也不能用水了!”

“是啊!不知道是哪家做的缺德事,叫他去喝這河水,看他敢不敢喝!”

米甜甜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道:“走!我們沿著河找,把那隻沒天良的缺德豬揪出來!”

米家大姑娘一喊,眾人同聲附議。“豐富小館”的菜色向來濃烈有味,後勁十足,沒想到大廚娘的個性也是如此。安居樂回頭吩咐米多多和米軟軟守著鋪子。這種不平則鳴的事情,要甜甜不出頭——很難!他隻能跟在她身邊,盡可能地保護她,不要讓她過度衝動。

數十人循著飄浮在河麵的染料尋找,走了一刻鍾,就發現一個出水口還在源源不絕的流出白色染料。

“是周家染坊!”

“又是他們!”米甜甜氣壞了,過去被欺負壓榨的往事鮮明躍出,她上前用力擂著染坊的大門。

“出來!出來!”街坊鄰居搖旗呐喊,助長聲勢。

“誰呀!這麼早有什麼事……”一個夥計打開門,一見門口的龐大陣仗,嚇得就要掩起門。

米甜甜用力一擠,搶先跑進染坊的院落,見到一桶桶的染缸,聞到染料刺鼻的味道,她更氣了。“這裏是哪位少爺主事的?叫他出來見我們!”

夥計被她逼得連連後退。“大少爺……大少爺還沒來。”

“米姑娘,他們還在倒染料!”有人揪住一個想逃走的工人。

米甜甜立刻質問道:“誰教你把染料倒到河裏?你是不是蘇州人?你要不要喝山塘河的水啊?叫你去喝這些花花綠綠的水,你敢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