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王立業很想掐人,「你快說呀!」

宋泰吉一副壯士斷腕的悲憤模樣,「呃,丁課長,不好意思啦!我聽票券公司的人說,你老婆最近也在做公債買賣,原來股票不好做,改做公債了。」

「我有錢做公債,不行嗎?」丁東強臉如死灰。

「當然可以了。」宋泰吉很友善地微笑,「這年頭會發財的人很多,丁課長真的很有錢,進出都是以千萬做單位。」

「你!」

「沒辦法,我在財務課七年了,我和票券公司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們有事情都會跟我說的。」宋泰吉越講越流利,「對了,保全公司打電話來,說這兩天半夜有異動,他們來看又沒事,我檢查過了,辦公室好象有一隻老鼠……」

「嚇!」歐巴桑課長尖叫一聲,像是要昏倒似地,「我……我把金庫的密碼給了丁課長。」

老爺爺課長更像是中風了,「什麼?你給?我也給了!」

王立業破口大罵:「你們怎麼可以把兩組密碼都給丁東強?」

歐巴桑花容失色,「方副理休假那天,我正要開金庫,有電話轉到副理室找我,剛好丁課長進來,我順便叫他幫我開……」

老爺爺課長臉色發白,「我不太會轉密碼,也順便找丁課長幫我轉……」

王立業要抓狂了,「順便?!結果就教他記下密碼了!」

黃慶陽沉住氣,望向丁東強,「丁課長,我想跟你談談。」

丁東強額頭冒出冷汗,沒有說話。

「我們到會議室。」黃慶陽又轉頭說:「孫經理、曹課長、還有方副理,你們也一起進來。」

「怎麼漏了副總我?」不甘寂寞的王立業跟著跳進去。

其餘諸人鬆了一口氣,驚魂未定地圍著宋泰吉議論紛紛。

從頭到尾,沒有杜美妙說話的分,她站在一角,挪了挪酸痛僵直的腳。

她並沒有站很久,之所以酸痛,是她的神經太緊繃。

沒事了!方謙義沒事了!劇情急轉直下,以一場鬥爭作為結束。

她不想去湊宋泰吉的熱鬧,轉身走進了方謙義的辦公室,關掉路透社的聯機計算機。

副理室裏雜亂無章,但即使方才再忙亂,最貴重的大金庫卻已經鎖上,幾隻重要的抽屜也上了鎖,這正是方謙義嚴謹不苟的行事風格,這樣的人又怎會輕易弄丟債券?這完全是別人的疏忽所致啊!

她好心疼,好舍不得他被「陷害」!

她扶好櫃子上的書本和檔案夾,疊好公文,擺正桌椅,再把兩隻拿出來的小抽屜塞回桌子裏,這裏頭放的都是私人事物,所以他才不急著收拾。

看到最下麵的小抽屜,她輕輕浮起微笑,裏麵全是他的點心和零嘴。

她順手拿起最上頭的餅幹盒子,細細撫摸。

盒子有點輕,可能是吃完了,她好奇地掀開盒蓋,倒出雪片般的小紙張。

她雙手微顫,小心翻撿紙片,每張紙片都是她親手記下的留言,還有她順手塗鴉的「傑作」。畫裏有笑臉、哭臉、怒臉、小狗,狐狸、汽車、雲朵、花兒、糖果……依當時不同的心情,而有不同的塗。

如同被打開的潘朵拉盒子,許多已然淡忘的舊事,緩緩流泄而出,無論急事、瑣事、重要事、無聊事,他皆一一珍藏。

杜美妙的心頭又酸又甜,也許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在談戀愛了,他寶貝著她、收藏著她,她一直都是他的小女人啊!

熱熱的淚水滑下臉頰,她慌忙以手背拭去了,她好高興,好愛他喔。

外頭「碰」一聲,她回頭一看,原來方謙義單獨走出會議室,又把門關上。

他臉色還是一樣沉重,頭也不回地往外麵茶水間走去。

杜美妙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後麵那群人仍在談論丁東強的劣行劣跡,她聽不下,坐不住,幹脆也起身走到茶水間。

茶水間有一大片麵對後巷的玻璃帷幕,平常光線就不怎麼好,此時天色全黑,方謙義沒有開燈,站在黑暗中,手掌貼在玻璃牆上,頭低低垂著。

「副理?」她輕輕喚了他,打開電燈開關。

「美妙,你怎麼還沒回去?」他抬起頭,眼睛眯了一下。

「我想陪你。」

短短四個字產生魔力,方謙義打起精神站直身子,但心情還是十分低落。

「丁東強竟然說,他隻是借用公債周轉,等他在股市賺到了,就會買回來放回去。」他右拳捶了一下玻璃,「他到底有沒有財務人員的操守啊?!」

杜美妙站在他身後,從玻璃倒影看到他落寞的表情,心也被揪痛了。

「我很失敗,我教你那麼多東西,自以為多有專業知識,誰知道到頭來,還是出了問題。」他又猛捶玻璃。

別這樣,她心疼啊!「副理,出問題的不是你,是丁課長。」

「就是我有問題!我領導無能,帶不動那些老頭子、老婆婆,差點讓公司蒙受損失。」他低聲吼道:「我這麼努力在做,到底有什麼用?!」

「你很有用,欽佩電子財務部如果沒有你,不會進步。」

「進步了嗎?」他似是自語。

「進步了。」她的語氣十分堅定,「我來公司快一年,看到財務課不斷創造營業外收益,也看到會計課建立新編製,還有股務課清掉了陳年舊帳……很多、很多事。副理,我知道你對財務部的貢獻。」

「一天就被丁東強打翻了……」他敲了一下玻璃。

「你隻當一年的財務部主管,他們卻有二、三十年的老習慣,不出這種事,也許他們還會心存僥幸,隨隨便便把密碼給人。」

「代價很大。」咚!他重重捶向玻璃。

「是很大。要是外麵的人知道了,股票可能會跌好幾天:而且包括副理在內,很多主管也受傷了。可是,經過一次教訓,以為太平無事的員工能不能有所警惕?公司能不能換得更健全的內部控管製度?危機就是轉機,我相信不隻財務部,還有整個公司,一定會有更大的成長空間。」

「我可能會被調職降級。」

「除非空降部隊,我想不出公司還有誰能當財務部的頭頭。」

原本抵在玻璃牆上的拳頭放了下來,方謙義煩亂的心情也逐漸穩定了。

他丟出一句話,就得到一句鼓勵、一句安慰。也許他真的會被降級,也許他真的很失敗,但此刻她在身邊,他無憂無懼。

她,就像她特地為他準備的極品凍頂烏龍,茶香水溫,甘醇持久。

他吐出了長長一口悶氣,轉身看她,竟驚見她的滿臉淚痕。

好痛!他不願見到她哭啊,他驚惶地問:「美妙,你在哭?」

「我我我……你你你……」她慌張地以手背抹淚,破涕為笑,「你剛剛一直捶玻璃,我怕……」

她在為他疼嗎?他舉起手掌給她看,聲音很柔,「我沒事。」

「我怕玻璃被你打破,聽說一片要好幾萬塊,很貴喔!」

這個小女孩!竟然還有辦法逗他,他笑了,「那是強化玻璃,承受得住我的力量和……痛苦。」

當他說出痛苦兩字時,心中的天窗豁然打開,撥雲見日。

小女孩在意他!他們一直在戀愛!

因為她愛他,所以她願意陪伴他、為他流淚、與他共同承擔一切,無論歡喜,無論悲愁。

他的心狂喜!

多年以前,他早就放棄了愛情,因為他扮演不了女人心目中的「神」。

他自認為,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平常,他衝鋒陷陣,努力工作﹔而當他疲倦了,他隻是想尋找一個溫柔的避風港,而不是帶著女人所期許的角色,永無止境地在海上征戰飄泊。

她讓他有了歸屬感。

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她呢?也許是第一次麵談的特殊好感,也許是兩人同時按上滑鼠的那一剎那……已經沒有確定的時間和地點了,日複一日,日積月累,在辦公室的每個角落,也在她家麵店的小桌旁,他愛上了她。

「美妙!」

「什麼事?」站這麼近,不用喊這麼大聲吧?

「你不會擦眼淚嗎?」

「哦?」杜美妙又用手背擦擦眼角,吸吸鼻子,「我擦完了。」

「這裏還有。」方謙義的拇指觸上她的臉頰,輕柔地以指腹拭去她臉上最後的一片淚痕。

柔柔的撫觸,卻像一股強大的高壓電通過兩人身體,電得他們心髒狂跳,呼吸停止,瞬間分開。

方謙義不知所措地搓著指頭,低聲說:「對不起,今天晚上本來想請你吃飯。」

「沒關係。」她不敢看他了。

「咳!謙義,你在這裏?」總經理黃慶陽定了過來,親自找他,「王副總他們『陪』丁課長回家,處理一些事情,我還有事跟你討論。」

「好的。美妙,你先回去。」

「總經理、副理,你們肚子餓不餓?我去幫你們買便當。」

黃慶陽笑道:「你提醒我了,我肚子好餓。」

方謙義又出聲囑咐:「買完就回家,路上要小心。」

「知道了。」小女孩蹦蹦跳跳去了。

黃慶陽注目著自己的愛將,「她是個很體貼的女孩子。」

「嗯。」

「難怪我女兒和你無緣。」

「緣分,很難說的。」

「好!有了愛情的力量,是不是更有戰鬥力?」黃慶陽用力拍拍方謙義的肩頭,「我們要繼續為公司戰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