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透明的清筍湯已經變成了墨汁湯,柳湘湘仍然賣力地壓碎藥丸。“這藥味道難聞,更難下咽,大夫說每天晚飯後配著熱湯喝下去,既容易下肚,腸胃吸收效果也好。”
“你能不能在我吃完飯後再玩這套把戲?”淩鶴群放下筷子。“你已經嚴重破壞我的食欲,知道嗎?”
“這樣啊?”柳湘湘抬起眼,無辜地眨了一下。“我每天喝完藥湯之後,你就吃完三碗飯,如果你食欲好的話,是不是可以吃上五碗飯?”
“你別在我麵前喝這碗湯就是了,還嗦什麼?”
柳湘湘端起湯碗,不知道是喝還是不喝,眼睛注視著一口接一口吃飯的淩鶴群。“你食欲不好,再點個開胃小菜嘛!如果是身體的問題,我請客棧幫你做茶膏糖,隻要茶葉加白糖熬成絲,鋪在熟菜油上麵,放涼了就可以切塊帶上路,很簡單的。”
“你講完了嗎?”隻要她從他眼前消失,淩鶴群相信自己的食欲一定會變好。“還不回房喝湯?”
“好吧,我先回房去了。”柳湘湘捧著藥湯站起,走了一步又跨回來。“吃飯要細嚼慢咽,你這種吃法非但不能享受飯菜的美味,而且大塊食物落肚,不易消化……”
“請你閉嘴!”淩鶴群“啪”地一聲放下飯碗,引來客棧不少人側目。
柳湘湘低了頭,委委屈屈地抱了湯碗離開。
鄰桌的客人哈哈笑道:“兄弟,你家小娘子也是為你好,你何必這麼凶?”
淩鶴群沒好氣地道:“你吃飯的時候,旁邊有一個女人嘮叨個不停,請問老兄你還吃得下去嗎?”
“是啊!”那桌幾個男客人都笑了。“我家黃臉婆也是這樣咧!不如找幾個哥兒們到外頭吃飯,喝酒劃拳聊天,還可以叫姑娘唱曲兒,這才爽快呢!”
這句話對中了淩鶴群的胃口,當下兩桌並作一桌,天南地北聊了起來。
直吃到酒酣耳熟,眾人方大笑歸去。淩鶴群聊得痛快,連日來麵對柳湘湘的鬱悶一掃而空,他帶了滿身酒氣準備回房休息,經過柳湘湘的房間時,發現房裏依然燭火通明。
“這麼晚了還不睡?”他敲了她的門。
房門輕輕地打開一條縫,露出一隻圓圓的眼睛。“呀!你喝完了?”
“我喝完了關你什麼事?”淩鶴群噴了一口氣。“你快點去睡,身體不好就別學人家熬夜。”
“哎!好臭。”門後的柳湘湘後退幾步,顯然是被酒氣醺到了。
“你沒事吧?”淩鶴群遲疑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
“我……我頭有點暈……酒味太重……”她扶著桌沿,臉色變得蒼白。
“這樣也會頭暈?”他繼續在房裏噴著酒氣,桌上擺著她的藥箱子,蓋子已經打開,看來她似乎正在找藥。
“你找什麼藥?”他問了。
柳湘湘坐到床上,細弱的手臂撐著床板。“我本來睡著了,後來……喉頭好幹,很不舒服,想找喉嚨痛的藥……”
“找到了嗎?”
“大概沒有。”她不支地垂下頭。
淩鶴群不再避嫌,伸手摸了她的額頭,果然微燙,他劍眉微蹙。“我一路不敢讓你風吹日曬,你又是什麼時候著了風寒?”
“可能是下午拉肚子的時候吹了風,晚上又吃寒涼的竹筍和白菜……”柳湘湘抓了棉被,人就臥倒在床。“還有……我今天喊了你好久,你都不應,喉嚨喊出病了。”
“你說你生病都是我害的嘍?”淩鶴群惱得要衝出房門,一看到床上那個蒼白的臉孔,他又停住腳步注視著她。
“你快出去……”柳湘湘閉眼皺眉。“好臭,我頭好暈……”
“不用你趕,我自己有腳!”
不管她了,讓她睡上一覺,明天總該會好吧!
才踏出房門,差點和迎麵而來的夥計撞個滿懷,他沒有好臉色地道:“你這麼晚還在忙嗎?”
“哎唷!我們當夥計的以客為尊,再晚也要忙。”夥計捧著一碗熱湯,笑嘻嘻地道:“我給客倌送醒酒湯來了。”
“我什麼時候要你送這勞什子湯來?”
“是客倌的娘子要我們煮的。”夥計向著房間努嘴。“小娘子好細心,吩咐我們買葛花和蕾香,用水煎了準備給客倌醒酒呢!”
“真是嗦的婆娘!”淩鶴群嘀咕了一句。
夥計仍在自顧自地道:“小娘子人美心腸好,客倌真是福氣呢!我們掌櫃的就說嘛!小夫妻愛吵架,還賭氣分房睡,其實心裏還是很愛對方……”
“你們客棧的夥計都像你這麼聒噪嗎?”
“小的不聒噪。”夥計仍是笑嘻嘻地舉起醒酒湯。“我們掌櫃的才厲害,客人點五兩一桌的酒菜,他可以說服人家換成十兩一桌,點米酒換高粱,點桂花魚換鮑魚……”
那碗清淡的醒酒湯仍在冒著熱煙,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淩鶴群自動關起了耳朵,仿佛周圍隻有那碗淡雅宜人的熱湯,不再有雜音,也不再有雜念,他接過碗,一飲而盡。
“我們掌櫃的還會說故事……”那夥計的聲音忽然又回來了,他也聽到房裏傳來的濃重呼吸聲。
淩鶴群將湯碗塞回給夥計,回身踏進柳湘湘的房門,吩咐道:“你去把我房間的包袱搬過來,退掉那間房。”
夥計笑道:“夫妻早該同房嘛!何必浪費那個房錢……”
“你去不去?再燒一壺開水來。”
“這就去。”
耳根終於清靜,淩鶴群掩上房門,柳湘湘在半睡半醒之間。“你沒走?”
“你這個病娃娃模樣,我怎能走!”淩鶴群坐在椅子上,看床上臉色忽紅忽白的柳湘湘,他知道這是發熱的症兆。
“你好臭。”
“我喝醒酒湯了。”
“衣服臭,有酒味。”柳湘湘轉身麵對牆壁,用被蒙了頭臉。
淩鶴群將窗子打開細縫,再走過去掀了被子。“不能蒙,生病了就是要呼吸新鮮的空氣,調養氣息,你常生病的人不知道嗎?”
“好臭!你快走,我要睡覺了。”柳湘湘又抓回被子扯得死緊。
“病娃娃還這麼大力氣?”
夥計把東西送了過來,淩鶴群拆開包袱,迅速換了一套幹淨的衣衫,再拿出一顆解熱丸,來到床沿邊喊道:“快起來吃藥了,不要說我不管你的死活。”
一聽到吃藥,柳湘湘倒是聽話地坐起身子,看到藥丸就吞了下去。
淩鶴群把溫水送到她的嘴邊。“你有藥就吃,也不問問什麼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