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西行的馬車,正悠哉遊哉地漫步鄉間,似乎忘了送人上山的任務。

柳湘湘探出了頭。“那天謝謝你救了我。”

“你還沒有要死,談不上‘救’字。”淩鶴群淡淡地回答,專心欣賞沿途風光。

“以往我發病,總是要躺上好幾天,每天喝難聞的藥,很多食物要禁口……”

“我沒興趣聽你的病史。”

“我也不想生病啊!我爹說練內功可以調養身體。你的內功不錯,我可以跟你學嗎?”

“天下哪有師侄教師叔的道理?我可不敢僭越了。”

碰了幾個軟釘子,柳湘湘縮身回馬車裏頭,不一會兒又冒出來。“你每天駕車很辛苦,不如教我如何駕馬車,我好和你輪替。”

“你給我乖乖坐在車裏,不要出來吹風。”

“我不怕吹風了。”柳湘湘笨手笨腳地想爬到淩鶴群的身邊。

“你這是什麼裝扮?”他一看到她頭綁方巾,身穿禦寒用的皮襖,手上套著毛袖套,不禁傻了眼。

“擋風啊!”

“笨蛋!把皮襖換掉。”他把她推回車廂裏。“又不是霜風雪雨,穿那件皮襖會被人笑死。”

“那我要穿什麼?”

“你不要出來!”他又吼道:“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柳湘湘委屈地低下頭。“你說生病的人要呼吸新鮮的空氣,我坐在馬車裏搖來搖去,頂多掀起簾子透透氣,很悶、頭又暈……”

實在被她吵得煩了。“喂!你有完沒完?去罩一件薄外衣再過來吧!”

柳湘湘喜出望外,忙往箱子翻衣服,穿好之後就跳到淩鶴群旁邊。

“哇!”她看著眼前的大道,開心地叫道:“這路又平又直,兩邊種了綠樹,那邊有田地,有農人拿鋤頭在耕種耶!還有仙鶴……”

“我有眼睛自己會看,不用你描述。”他打斷她的話。“另外我要糾正你,那不是仙鶴,那叫做白鷺,你沒看過嗎?”“就是‘漠漢水田飛白鷺’的白鷺嗎?”柳湘湘興奮地喊著:“你看!這叫作‘萬頃江田一鷺飛’,飛起來了!白鷺飛起來了!”

“高興成這個樣子?你別叫了,晚上又要喉痛。”

“可是我真的很高興啊!”她又仰頭四望。“你看,這水田倒映白雲,不是‘天光雲影共徘徊’嗎?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片的田呢!”

“你口H幼住在京城,有什麼沒看過?”

她沒回答他,又指著一隻大水牛大叫:“噯!好壯好大的牛!比牧牛圖上的牛隻大多了。你聽,它還會叫!原來這就是眸眸聲啊!”

“別嚷嚷了,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不過是一隻平常的水牛罷了!這女人從來沒見過世麵嗎?淩鶴群惱怒地揮動長鞭,加快馬車速度。

“我不嚷了,你走慢一點,讓我看風景嘛!”柳湘湘囁嚅著。

安靜了一會兒。

她小聲問道:“那個河裏遊的是鴨嗎?”

“你看過雞劃水嗎?”

她笑了。“果然‘春江水暖鴨先知’,又印證一句詩了。”

又安靜了”會兒。

“哇,孔雀!”

淩鶴群差點口吐白沫。“拜托你,這是農家飼養的吐綬雞。”

“是雞嗎!為什麼長得這麼大!羽毛又這麼茂密!不過,好像跟畫裏的孔雀不太一樣,毛色也黑。”

“既然不是孔雀,當然長得不像孔雀了。”

“喔……那隻黑黑胖胖的是什麼?”

“豬!”

“你怎麼罵人了?”

“明明就是一隻大笨豬,我哪有罵人?”

柳湘湘不曉得自己哪裏錯了,隻是怯怯地道:“我平常很少說話,今天看到這麼多東西,印證了我看過的書本和圖畫,忍不住就要說出來,看不懂的也要問……”

“你真是有夠無知了。”

“我是很無知。”柳湘湘認分地低頭說著:“從小到大,我沒有走出家裏的大門,隻在院子裏看過貓、狗,可是爹不讓我養,後來我連貓狗都看不到了。”

“你沒出過門?那你還看過什麼?”淩鶴群放慢了馬車的速度。

“還有地上亂爬的老鼠。”柳湘湘眼睛流露出光采。“我偷偷看它們好幾年了,它們住在屋角的一個小洞,有時候我會放一塊饅頭做為引誘,它們會探出頭來,東張西望,又嗅又聞,最後再把饅頭抱進洞裏麵,好多小老鼠都是被我的饅頭養大的。”

“你是飛天鏢局的大小姐,有什麼你不能玩的,竟然去養老鼠?”淩鶴群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突然發現她長得十分纖瘦柔弱。

“後來老鼠也沒得養。”柳湘湘又低下頭。“我爹叫人用火把老鼠洞薰了,小老鼠都死了……”

“死就死了,有什麼好難過的?”

“死了,很寂寞的……”

“你又沒死過,怎麼知道寂不寂寞?”

“我……”柳湘湘沉默了,隻是放眼望向遠方。

半晌,她鑽回車廂內,不再聽到她的聲音。

這病娃娃怎麼了?淩鶴群發現這些日子來,他似乎已經習慣她那柔軟又帶興奮的講話聲音,如今她變得這麼安靜,還真是有點反常呢!***夜裏,淩鶴群照例走到隔壁房間,他要知道她無事,這才能安心入睡。

剛剛聽到客棧的夥計送來一大壺熱開水。這麼晚了,她還喝什麼茶啊!柳湘湘房間依舊燭火通明,他敲了門。“別喝那麼多水了,待會兒半夜跑茅廁,不小心又著涼了。”

“我睡了,你也去睡。”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怎麼了?”聽到聲音有異,他拍門拍得更加猛烈。

仍然是開了一條小縫,露出一隻布滿紅絲的眼睛。“你別吵到其他客人了,我沒事。”

淩鶴群心覺有異,趁勢推開房門,就看到柳湘湘穿著皮襖,脖子圍了一條巾子,雙手還捧著熱茶,不安地看著他。

“你還說沒事?我看你八成又著了風寒。”他大掌摸上她的額頭,不燙,但是十分冰冷。

“我喝熱水,身體就暖了。”柳湘湘說著就唱下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