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冷冬過去,季節更迭,兩年餘的時光溜過,來到季純純二十七歲的春天。

她頭發留長了,在腦後紮成一條馬尾,顯出她清秀柔美的臉形;眉眼之間清純依舊,少了一分生嫩,多了一分成熟韻致。

「純純,你看,這家夥好不好?」呂彩梅趴過了隔板,放下一張照片。

「照片一堆人,看哪一個?」

「第一排左邊數來第五個。」呂彩梅興高彩烈地說:「他可是台大博士,我老公他們公司的黃金單身漢哦。」

「好小喔,看不清楚,旁邊這個好像比較帥。」

「哎呀,我都幫你調查過了,這個是獨生子,嫁過去會有壓力,你不要選他啦。」呂彩梅一根指頭比來比去:「不然這個也不錯,他念清大的,家裏是台南數一數二的望族;還是這個?他從矽穀回來的,口袋麥克麥克不說,還有綠卡耶,可是……他的頭有點禿了。」

季純純噗哧一笑:「早跟你說,我沒設定什麼條件,隻要看得過去,談得來,感覺對了,就是了。」

「要等到你感覺對了--難嘍!」

呂彩梅一屁股坐回位子,照純純的「沒什麼條件」,她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收到媒人禮。

唉!去那兒打造一個如假包換的「周宇鴻」呢?

季純純大概也明白彩梅想說的話,她翻開桌上雜亂的報表和檔案夾,望著玻璃墊下那張依然色彩鮮豔的合照。

好快!她都活過宇鴻的歲數了,她聽他的話,一直活得很好。

時間會撫平憂傷,卻無法磨滅她對他的懷念;也許就是這份割舍不掉的心情,即使她有機會認識一些條件不錯的男士,卻是一再婉拒進一步的約會。

她不刻意拿相親物件和宇鴻比較,人人各有個性,茫茫人海中,要再找到另一個「宇鴻」,實是強求。

她隻是想尋回那種貼心眷戀的感覺罷了。

「純純!」突然身邊有人喊她。「我喊你好幾聲了,要不要買土雞?」

「啊,什麼?手機來了嗎?」

「土雞啦。」同事小珠揚動兩臂,學著老母雞鼓動翅膀,笑說:「一隻兩百塊,真空包裝,幫你剁好的,外送燒酒雞料理包一份。」

「好像很便宜,你們都買了嗎?」

「買了呀。上回工廠那邊也買過,說味道還不錯。」

「好,我也買一隻回去燉雞湯。」季純純簽下名字,很自然地回頭問:「雷經理,要不要買土雞?」

「不要。」雷雋的話一向很簡短。

小珠彎下腰,低下頭,小聲地說:「幹嘛問他?反正他從來不買。」

「總是問問嘛,說不定哪天雷經理也想買什麼東西。」

「問也白問,你上次還沒頭沒腦問他要不要買絲襪,我想到就好笑。」

「我一時沒想到。」季純純不好意思地笑了。「也許他女朋友需要,阿明也幫他老婆買絲襪。」

「嗬,阿明是阿明,雷經理那種用名牌的,怎麼會買便宜貨?」

「不會啊,他常常帶我去吃客飯,有時候吃切仔麵……」

「難道……謠言是真的?」小珠睜大了眼,一副驚恐模樣。

「什麼謠言?」

呂彩梅旁聽至此,見到雷雋正在講電話,也趕忙趴上隔板湊話題。

「純純,你不知道人家怎麼傳的嗎?」呂彩梅加強臉上表情,不知道是想捏死誰。「他們說雷雋在追你,這不是真的吧?」

「追?我?」季純純愣了一下,不覺啞然失笑。

嫌犯就在後麵,現場講話不方便,呂彩梅和小珠合力架走季純純,來到茶水問,關起門來審問。

「純純,拜托你別笑了,人家看到你們走在一起,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們留下來加班,肚子餓了,上司請助理吃頓飯,很正常的事。」

「那我的上司怎麼不請我吃飯?」小珠埋怨道。

「雷經理隻是偶爾請我吃飯,真的沒什麼,彩梅你如果和阿明走在一起,是不是也鬧婚外情了?」季純純笑說。

「亂說什麼嘛!」雖然比喻不是很恰當,呂彩梅知道純純不會撒謊,舒了一口氣,拍拍胸口。「純純,沒這回事就好,你和誰交往都可以,就是別和雷雋那個怪人在一起,凶神惡煞似的。」

小珠也說:「是啊,雷經理雖然長得帥,可是他不愛說話,也不會笑,我看到他都會怕,純純你和他吃飯,有話題聊天嗎?」

「我們不會聊天,他看晚報,我吃我的,吃完就回家了。」

「好悶,我一定會胃痛。」

「所以我說雷雋是怪人。」呂彩梅很肯定地說:「他除了工作能力強以外,其他一無可取,這麼孤僻的男人,大概沒人喜歡他,難怪還是孤鳥一隻……」

一句話還沒說完,茶水間的門被打開,雷雋站在那兒。

他雙眼冷冷掃過三個女生,口氣乎板地說:「純純,報關行找你拿東西;彩梅,有你的電話;小珠,你出貨的船期訂好了嗎?」

雷雋目前是國外部歐美組的主管,他的下屬已經不止季純純一人。

趁他倒水時,三個女生慌忙落跑,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季純純處理完報關行的事情之後,忍不住又偷偷笑了起來,辦公室就愛傳這些無聊的八卦流言,她倒是沒想過雷雋會「追」她呢。

事實上,她仍然懷疑他的「性」傾向,不知道他還去那問別墅嗎?

那一夜過後,除了工作、加班、吃飯、送她回家,他們之間再無任何交集:但是朝夕相處,她多多少少也能摸清楚他的個性,別人說他怪,她認為是他沈默寡言,加以他對同仁的工作要求嚴格,不免就給人專斷的感覺了。

「純純,手機來了。」有同事打斷她的思緒。

「啊,土雞來了?這麼快?」

「是手機啦。」呂彩梅笑著站起。「你耳朵這麼不靈光,我不好好看著你怎行?哪天人家說『我是壞人』你也聽成好人了。」

季純純笑說:「我聽不清楚,會問明白的,是好人才跟他走。」

說說笑笑間,她們從業務員那兒拿了新手機和配備。公司團體就有這個優勢,以極佳的優惠申購手機加門號,國外部同事有手機的換新款,沒手機的也人手一機了。

「純純,我們兩個差一號耶。」呂彩梅回到位子,興奮地按來按去。「來,我打給你,看會不會響?」

很快地,季純純的手機有了回應,兩人握著手機,「喂」了一聲,相視而笑。

「純純,你的手機號碼給我。」後麵的雷雋突然說話了,他永遠有最新最炫的手機,不需要買團體的便宜機子。

「喔。」季純純還沒記住號碼,忙找了單子念出來。

「彩梅,你的也給我。」

「雷經理,你要我的號碼做什麼?」呂彩梅是國外部最敢「頂撞」雷雋的部下。「下班時間,你不能找我,我要帶小孩、做飯、洗衣服……」

「給我。萬一有事的話,我會先找純純,找不到她,我再找你。」

「人家都下班了,我不會來加班的。」

「你和純純差一號?最後數宇是三?」雷雋逕自抄了下來。

呂彩梅氣呼呼地關掉手機,這就是科技文明的悲哀,走到哪裏都被追蹤!

季純純笑著放下手機,打算待會兒告訴彩梅,她把住處電話給了雷雋,隻是備而不用,兩年來,他從來沒在下班時間找過她。

鈐!手機鈴聲響起,季純純拿起來接聽,卻是沒有聲音。

「彩梅,你打給我嗎?」

「我早關掉了。」呂彩梅還在生氣。

辦公室的手機鈴聲此起彼落,原來大家都在試手機。

季純純恍然大悟:「大家的鈴聲都一樣,我分不出來。」

呂彩梅又來勁了:「手機裏麵好像有鈴聲設定,你可以換個下一樣的。」

「在哪裏?我也要把鈴聲調大聲一點。」

季純純按動選單,還不是很熟悉操作,呂彩梅也不熟,在旁邊指指點點的,又拿出使用手冊研究。

「純純,手機給我。」雷雋又出聲了。

「雷經理要手機?」

「我要輸入我的電話。」

「哼,誰打給他?」呂彩梅小聲哼了一聲。雷雋拿了手機,嗶嗶嘰嘰地按了起來;季純純側耳凝聽,綻出微笑。

「這手機好好玩,按鍵聲音有高有低,好像在唱歌。」

「就是在唱歌啊!」

呂彩梅的聽覺敏感度比季純純好很多,隱約聽出了什麼曲子,她驚奇地望向雷雋,他轉過椅背,麵向後麵的玻璃帷幕,低頭按著手機鍵,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知道他很專注地「玩」手機,應該是在編輯鈴聲樂曲吧。

從來沒見過他如此「不專心」工作!

過了半個鍾頭,雷雋才喊了季純純。

「我幫你設定好新的鈴聲,和別人不一樣,你可以分辨得很清楚;另外,音量也調到最大。」

「謝謝,」季純純欣喜地接過手機。

「我打給你,你不用接,就聽聽鈴聲。」

雷雋按完最後一個電話鍵,季純純的手機響出一串與眾不同的頻率。

前麵幾個音符,她還聽不出所以然,等到第一段樂句響過,她眼眸閃出驚喜的光采,臉頰也笑開了兩顆深深的酒窩。

呂彩梅不禁咋舌:「好特別,是『茉莉花』耶!」

季純純聽完整段鈴聲,高興地站起身,靠上隔板,睜著亮晶晶的瞳眸說:「雷經理,你可以再打一遍嗎?我還想再聽。」

「你可以選擇鈴聲設定來聽……」雷雋凝望她燦爛的笑容,不再說話,手指頭還是重新按了號碼。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季純純也跟著輕聲唱了起來。

她笑得心滿意足,如熱熱鬧鬧開滿了細白花辦的茉莉花叢。

又是笑得那麼清純甜美,彷若淡雅的茉莉香味,悠悠地飄入賞花人的心坎中。

雷雋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她的笑靨,聽到她的歌聲,他的嘴角很輕、很淡地勾起一抹柔意。

呂彩梅正好轉身拿後麵的資料夾,一見到雷雋的神情,差點驚嚇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