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麵對他幾要冒火的目光,她被搖得頭昏,驚疑不已,顫抖地說:「不會的,不可能是江阿姨……」

「不是那個大陸妹!二十幾年前,他隻知道在外麵花天酒地,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媽媽受不了,死給他看,先哄我喝了藥水,自己也吞藥,媽媽死了,我被救回來了,過了兩天,他才出現辦後事!這些事你知不知道啊?」

季純純淚流不止,呐呐地說不出話來,心情如海嘯劇烈衝激。

雷雋眉頭緊皺,凝視她的淚,聲音變弱了:「七歲的小男孩,莫名其妙陪著去死,到現在我還記得攙了安眠藥的汽水味道,那味道有多苦,你知道嗎?」

她知道了,為何他總是冷漠看待世情,甚至帶著一絲無情與孤傲,彷佛自外於這滾滾紅塵;原來是童年創傷持續切割他的心思,磨掉他的歡笑,二十八年了,他就鎖在他的憤慨怨怒中,又怎能開朗得起來?

一絲又一絲的痛楚牽動她的心,望著神情疲憊的他,她輕輕喚了他。

「雷雋,都過去了。」

他靜靜望著她,聽她喚他的名,有條小溪流過他的心頭,柔情似水。

「事情過去二十多年了,你也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即使你忘不掉過去,但應該可以調整心情,重新對待你和你爸爸的關係。你媽媽的死,你難過,你爸爸一定也很難過,或許……」

「我不用你來說理。」他放開她,轉身麵對玻璃帷幕外的天空。

季純純走到他的旁邊,一心想要化開他多年的鬱結:「雷雋,如果你願意當我是朋友,我想告訴你,我接過你爸爸的電話,他語氣很熱烈,一心想要找你講話,我想,他也是關心你……」

「他是來報告那個大陸妹生了小孩,什麼關心我!」

「這是家庭的喜事,他第一個想讓你知道,他一定很在意你。」

「別說了,你出去工作。」

「這樣吧,如果你沒空去看雷伯伯,我代你去看他,轉達你的關心。」

「你敢去!」雷雋突然轉身,眼光再度變得淩厲。

季純純迎接他的目光,仍是柔聲勸道:「他是你爸爸呀,他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誰都說不準是不是最後一次見麵,能珍惜相處的時間,就要把握;我想……

嗯,你不要老是惦記著過去,有誤會可以解開,時間過去這麼久了,你一直陷在過去拔不出來,自己也是痛苦……」

雷雋冷笑一聲,她一再逼近他的內心,試圖揭開他的傷痕,她以為她是誰呀?

朋友嗎?!哼,他從來就沒有朋友!「你沒有資格跟我說這些話,你還不是成天活在回憶裏,回不到現實來?」

這番話猛烈地撞到她的心坎深處。「我不明白……」

「周宇鴻死去多久了?你壓著他的照片在桌上,每天看,每天拿指頭摸,你就是活在回憶裏拔不出來,還敢跟我說教?!」

第一次聽他講出周宇鴻三個宇,她真正震駭到了,無法深思他的話中含義。

「我們……我們在談你爸爸……跟宇……宇鴻無關……」

「你不知振作,活得有氣無力,你再怎麼看照片,周宇鴻也不會回來了!」

「你怎能這麼說?我很認真過活,我活得很好……」季純純顫抖了,分不清是激動還是氣憤,淚珠在眼眶打轉。「再說想念宇鴻是我的權利,雖然你是主管,你也不能幹涉我的感情。」

「我從來下幹涉部屬的感情生活,所以更不允許你來管我的事。」

「我沒有管,我隻是關心……」

「謝謝你,你去關心你的周宇鴻,求他保佑你不要再碰到一個冷酷無情的主管。」

「你不要老是拿宇鴻出來,你又不認識他,別拿一個往生者當話題。」

「我怎麼不認識他?我每天見到他的照片,看你在看他,我還不認識他嗎?」

甚至他曾經是他的替身!雷雋愈說愈激昂,眼裏也像要冒出火來。

季純純真的不明白,她看照片又關他什麼事了?誰不擺一兩張家庭照片在辦公桌土?這也值得他拿來大作文章嗎?

雷雋的暴怒令她心驚膽跳,全公司都知道她愛宇鴻,她始終靜靜地懷念他,礙著雷雋了嗎?

「雷拹理,我們不說這個。」她努力咽下眼淚。「我還是請你去醫……」

「季純純,出去。」他冷冷地瞧她。「拹理?」

「你耳聾嗎?出去!」他大聲吼她,將一迭厚厚的資料摔到桌麵。「拿去彙整報表,下班前給我。」

資料夾頤著桌麵滑下,彈力夾鬆開,幾十張紙頁飛了出來,飄飄墜落,像是她被打亂的心,無所依從。

外頭的大辦公室安靜無聲,他們吵了大半個鍾頭,每個同事都是豎起耳朵,拉長脖子,盯緊協理室裏頭的動靜,卻是不敢進去「勸架」。

季純純抿緊唇,蹲下身子,一張張拾起,屈辱的淚水大滴大滴掉落。

早就站在門口的呂彩梅看不下去了,瞪了那冷冰冰的峻臉,蹲下去幫忙,大聲地說:「當協理有什麼了不起?!純純,我幫你,別理這個怪物。」

扶起純純,再用力一瞪那個冷血怪物,送她回到座位。

季純純茫茫然地坐下,呂彩梅拿了麵紙給她,她仍是茫茫然地拭淚。

「純純,瞧你,都還沒吃午飯。」

季純純又將沒有焦距的目光移到便當盒上。

「快吃吧,待會兒再做事。」

季純純撫著肚子,淚水嘩地滔滔流出,整個人趴到桌麵上痛哭。

「彩梅……我好難受……他怎能這麼凶……我……我胃好痛……」

「唉,純純,你為雷雋放太多心思了。」

呂彩梅輕輕拍了她顫動的身子,心中一歎,看來純純和雷雋一樣,兩個人早巳不知不覺陷入彼此的迷障中了。

※※※

醫院病房裏,護士推動工作車,為安靜的空間製造些許聲響。

雷明倫時睡時醒,醒的時候望著點滴,昏昏沉沉想過了許多事情,再轉頭盯住床頭櫃的照片,又昏昏沉沉地睡著。

待他完全清醒,見到坐在床邊低頭看書的長發女孩。

「你是?」他不是請了一個胖胖的歐巴桑看護嗎?

「啊,雷伯伯你醒了?」季純純露出開心的笑容。「我是雷雋的同事,雷拹理晚上有應酬,大概不能過來,我幫他來看你。」

「小雋?唉,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這女孩的笑容真是好看呀。

「雷伯伯,你一聲不響跑來開刀,江阿姨很著急呢,到處找人,就找到公司來了。」

「是小雋查出來的?」

「反正就是查出來了。」季純純草草帶過,微笑拿出手機,開始按鍵。「我撥上海的電話,讓江阿姨聽你的聲音,她才能放心。」

「小姐……」

「伯伯叫我純純吧,純潔的純,我是雷協理的秘書,專門幫他跑腿打雜的。」

「小雋升協理了?」雷明倫神情顯得欣慰。

「是呀,都兩個月了,看伯伯這麼高興。協理真的很厲害呢,來公司一年就打開歐洲市場,兩年創業績新高,美國訂單更是不用說……哎,江阿姨,我是純純啦,雷伯伯醒了,我請他跟你說話。」

小雋這麼有成就了,雷明倫聽得百感交集,接過電話,喂了一聲。

「小瑜啊,別哭別哭,我很好……」

季純純不好意思聽他講電話,站起身子,走出病床邊的簾幕,赫然看到站在牆邊的挺拔身形和那張沒有表情的冷峻臉孔。

她不知該前進還是退後,就杵在原地。對看良久,她不敢再看他深邃難明的眼眸,低下了頭。「協理,你來了。」

「你吃飯了嗎?」

「沒……沒有。」

雷雋不發一言,轉身離開。

季純純心頭一跳,問坐在旁邊的看護:「他來多久了?」

「沒有半個鍾頭,也有十五分鍾了。」看護拍拍心口,餘悸猶存:「我本來在打瞌睡,一張開眼,被他嚇了一大跳,像鬼一樣站在那邊偷看雷先生,還不準我說話。」

「他是雷先生的兒子,不想吵到病人吧。」季純純自圓其說。

「怪人一個。」看護抱怨。

季純純不明白雷雋的想法,他來這麼久了,就站在那邊看她陪他爸爸,然後又走了?她對他的氣惱委屈猶悶在心裏,但似乎因他的出現而稍微消散些。

聽到雷明倫和江瑜道別,她走回病床邊,倒了一杯水。

「伯伯,哄好江阿姨了嗎?你下次可不能這樣子害她擔心哦。」

雷明倫嘴角一牽,那神情像極了雷雋,遞出手機。「她說要辦證件趕過來。

唉,我隻是小手術,明天還是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本來就不想驚動任何人。」

「伯伯手術可不小,膽囊都切掉了,變成無膽之人嘍。」

「沒膽也好,才不會生一些疙瘩石頭,擱著難過。」

「伯伯可得好好休養,來,醫生說手術後八個鍾頭後可以喝水,伯伯小心喝了。一她將水杯湊到雷明倫嘴邊,細心地喂他喝水。

雷明倫慢慢暍了,感受到這女孩的細膩體貼,不覺又多瞧了幾眼,果然眉清目秀、神態恬美,她肯為小雋照顧他,莫非她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