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雋低頭看他被拉住的西裝袖口,又抬眼看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純純。
她放開他的袖子,他脫下西裝外套,直接籠罩在她的頭上,再接過她的小紅傘,摟住她的肩頭:「走!一起過馬路,小心地上的水。」
頭頂突然罩下他的西裝,又倚到他的懷裏,季純純心跳全亂了,她知道她的傘不夠大,不足以為兩個人蔽雨,可是走得靠近一點就好,他不必這樣全副武裝為她遮風擋雨吧?
他的腳步很快,她不由自主隨他穿越斑馬線,眼底隻見他淋濕的皮鞋和褲管,身上隻感受到他緊密的摟抱,即使隔著西裝,她依然能察覺他劇烈濃重的男人聲息她的心跳更加狂亂,這樣的接觸實在太親密了!「協理,這裏有便利商店。」她鬆開他的手掌,拿掉西裝外套,抬頭綻開微笑。「我有點冷,去買些熱的來吃。」
「嗯。」雷雋點頭,將紅傘放在門邊的雨傘架。
「協理,來!要不要吃甜不辣?」季純純跑進商店,馬上跑到熱食區前,挑著裏頭的甜不辣和豬血糕。
「我不餓,我喝熱咖啡好了。」雷雋打開熱飲櫃,取下架上的罐裝咖啡。
「協理我請客,謝謝你送我回家,先別付帳哦。」季純純忙著撈甜不辣和魚丸,又往紙杯倒熱湯。
雷雋站在她身邊,靜靜地看她歡喜忙碌的動作,也許,這場大雨來得正是時候,讓他與她有了短暫相處的時間。
結完帳,雨勢未歇,他們站在雜誌架前,沒有講話,各自吃吃喝喝。
季純純喝下熱湯,心裏也暖洋洋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雷雋一起吃飯,兩人即使默默無語,她也不再感到尷尬不安。不用上高格調的餐廳,就算吃的是鹵肉飯、燙青菜,她也喜歡那股交流在雨人之間的恬靜氣氛。
那是她和任何一位相親男士所未曾有過的感覺,甚至和宇鴻也沒有……年輕的他們總是嘻哈笑鬧,體會不到那股深深沉澱過的感情……
「協理,走了?」她壓下混亂不堪的平常心。
「好。」
「傘?我的傘呢?」走出便利商店的大門,季純純不由得驚呼。
傘架上隻有一把四分五裂的折迭黑傘,卻不見了她的小紅傘。
雷雋左右找了一下,搖頭說:「一定被人拿走了,我進去買一把。」
丟了傘,季純純倒也不難過,隻是暗歎拿傘的人缺德。
她站在騎樓下,一時興起,伸出手臂到綿密的雨線裏,把玩抓摸不住的水珠,搓一搓手,再抹一把雨水到臉頰,那沁涼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小心不要淋雨感冒了。」雷雋回到她身邊。
「才不會,我身體可好呢。」季純純回眸一笑。
雷雋心神一懾,她的笑,單純無憂,直直笑進他的心魂深處。
「咦?協理,沒有傘?」
他收回目光,也望向簾幕般的雨水。「雨傘、雨衣都賣光了,你說我們要怎回到車上?」
「跑呀!」她臂上還掛著他的西裝外套,立刻頑皮地拿起來罩在他頭上。
「好。」他帶著淡淡笑意,撐開西裝,也罩住了她,將彼此都收攏到方寸之間。
再握住她的手,緊緊一捏,帶她跑了起來。
雨勢轉急,細針般的雨絲打在他們臉上、身上,柏油路有點濕滑,季純純感覺到他穩穩的掌握,很放心地讓他帶著?。
偶爾瘋狂一下,縱使身上都淋濕了,但那種舒暢奔放的感覺真好!車子停得稍遠些,他為她打開車門,在她坐進去的那一刹那,幫她抹去了頭發上的雨水。
季純純坐妥,趕忙掏出麵紙擦拭臉上的雨水,頭頂似乎癢癢的,她又抹上濕漉漉的頭發。
雷雋也進到車裏,將濕透的西裝丟到後座,雙手拍拍手臂,抖掉雨水,迎麵就遞來一張麵紙。
「協理,用這個擦吧。」季純純興致高昂地說。
他接過麵紙,才擦了兩三下,紙張就已濕透破裂。
轉頭看她,蒙朧路燈照映下,她的臉龐沾上幾塊白色的紙屑。
「別用紙擦,這手帕給你。」
他拿出褲袋裏的手帕,本想放到她手裏,但一見到她的笑靨,所有壓抑難明的情感化作了行動,直接為她拭去臉上的殘屑。
「我自己來。」季純純嚇了一跳,當作是他的關心,仍保持笑容,伸手接過他的手帕。
手掌接觸,有如牽動彼此心弦的引線,兩人都是心頭一顫。
「純純……」他的聲音顯得沙啞。
「協理,我們回去了。」捏住他的手帕,她不敢動彈,更不敢看他。
雷雋猛地轉頭,啟動車子,在漫天夜雨裏急馳起來。
季純純心驚膽跳,他好久沒開快車了,他的急速讓她害怕,此情此景,彷佛夢中似曾相識,他在彎曲的山路繞來繞去,瘋狂急駛,她則是不自主地跟在後頭,闖不出他所布下的迷霧叢林,直到宇鴻來帶她離去。
但此刻,不是夢,是現實,她身邊有一個混沌難明的雷雋,不再有宇鴻……
「協理,別……別開那麼快……」
她那受驚的顫音讓雷雋心頭一凝,他緩緩踩著煞車,放慢速度,低聲地說:「對不起。」
就這樣回去了嗎?他有生以來,竟是難下決定。
他已經偷得半個小時和她相聚,更能名正言順送她回去,他還想怎樣呀?
他不想怎樣,他隻想看她的笑容,聽她的笑語,感覺她女子的馥鬱馨香,深入探究她的心……同時,他的心也滿滿裝載著她,在夜深孤獨襲來之際,他竟是不想放她走。
他用力眨著眼睛,試圖刺激自己清醒,但前方雨夜茫然,他愈往前走,愈難控製自己的方向。
滿溢泛濫的思緒四處奔流,終於歸向眼前的方向--純純。
他猛然踩下煞車。
「協理,怎麼了?」季純純一直很緊張,今晚的雷雋實在很怪異。
車子停在馬路邊,車聲雨聲全被摒除在窗外,隻剩下兩人不平靜的呼吸聲。
她怯怯地遞出被捏皺的手帕。「協理,這手帕還你,你頭發還沒乾。」
他視線凝在她的手背上,她則在心裏默數著,一秒、兩秒、三秒……
驀地,他握住了她的手,連同自己的手,一起帶向他的懷裏。
季純純驚駭地抬起頭,迎向那雙始終深邃難解的瞳眸。
她的心跳加速,他的手掌溫熱有力,正重重地按捏她的手心,放在他劇烈跳動的心髒上,似乎想傳達什麼話語。
有話,不能用說的嗎?
她想後退,但他已迅速鬆開彼此的安全帶,她的身子被圈在他的臂彎裏,連心神也陷進他的眼眸深處。
她想保持平常心,但他呢?
不該是這樣的……
她想推開他,他卻是更加擁緊她,她無處可躲,直接承受他烙下的吻。
唇辦相迭,火燙如炙,她全身立即燒成一團烈焰,在他的擁抱中燃燒、爆炸、化作無數星星火點,由肌膚蔓延到靈魂深處。
他瘋狂地尋索探求,她仍是驚駭地無法反應,他的火熱讓她閉上了眼,嘴裏嚐到了他舌尖的淡淡咖啡香味……他喝加糖咖啡?
熾熱的狂吻一波波襲來,遍布在她的臉頰和頸項,不斷地熨貼細吻,再回到她的唇辦吸吮輕咬,重新探進她不知所措的嘴裏,深入而激狂地挑弄她的欲望。
冷淡的他幾時變得如此激情?她淪陷在他的氣息和熱吻中,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意識也逐漸渙散,無法思考,隻能不由自主地回應他的尋覓。
似乎是察覺她的回應,他的急狂轉為柔緩,溫柔細膩地舔舐她的舌尖,再輕憐蜜愛地劃吻她的唇辦,輾轉之間,她心神鬆馳,更加迎向他的柔吻。
好熟悉的吻嗬!她整個人攤在他的懷抱中,隱約記起那個令她一再回味的夢境,當她孤立無援地迷失在森林時,宇鴻緊緊握住她的手,不但帶她定出迷障,還以截然不同的方式深深吻了她,就像此刻雷雋的吻,熱烈而溫柔,那不斷摩挲她手心的手掌,也是如此地熟悉……
喝醉酒的那夜,隻有雷雋與她獨處。
難道令她魂牽夢係了兩年多的夢中之吻……是雷雋給的?!
她震駭莫名,用力推開雷雋。
「不……不要……」
「純純……」他還是緊握她的手,眼裏烈焰灼灼。
「放開我。」她再度用力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要開車門。
怎麼打不開呀?是雷雋將她囚禁起來了嗎?原來這兩年多的日子,她想念的不是宇鴻,而是不知不覺侵占她心靈的雷雋?
「純純,你做什麼?」雷雋握住她的手臂。
「放開我,打開車門!」她的眼淚掉了下來雷雋一愣,按開中控鎖,隨著啪地一聲,季純純衝出了車外。
漫天苦雨澆灌下來,她快步向前走,她不知道要往哪兒去,隻知道要離開雷雋,讓自己徹徹底底清醒。
一切來得太突兀,她不要雷雋破壞她的平常心,她要與他保持距離,當他是上司,而不是一個可能偷偷愛她兩年多的男子,甚至取代了她心中宇鴻的形象……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不要!「純純,別淋雨,快回來。」雷雋拉住了她。
「別抓我。」
「純純。」他從後環抱住她的腰,摟得好緊。「對不起,我說對不起。」
「雷雋,你吻過我?」她的淚水滔滔流出。
「很久以前……」他將臉頰抵在她的頸邊,沙啞近乎無聲。
「你怎麼可以騙我?害我以為是宇鴻,我喝醉了,你怎麼能欺負我?」
「純純,對不起,你不要淋雨,好嗎?我們回去。」
「不要!」
「純純!你要去哪裏呢?」他又抱住她,下讓她走。
她要去哪裏呀?雨絲狂急,她的意識混亂,甚至不知為何跑到雨中,難道隻是為了宣泄她某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她為何這麼在意雷雋吻過她?
在他的半拖半拉之下,她終於回到車子裏,全身一團濕亂,心情更是剪不斷,理還亂,最後隻能化作低聲啜泣。
雷雋亦是全身濕透,他拂去掉在額上的發,不發一語,發動車子。
車子引擎啟動,冷氣從通風口噴出,季純純冷下防打個機伶伶的冷顫。
他察覺她的畏寒,立刻關掉冷氣,向前駛去。
一路上,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大雨傾盆,嘈雜的雨聲繼續搓弄彼此已經亂掉的心。
回到季純純的住處,她拿了背包,沒有道別,逕自打開車門離去。
雷雋走出車外,直到看到五樓客廳亮起燈光,他才回到駕駛座上。
頭發水珠滴滴落下,他頹然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火熱衝動的激情已經被大雨澆熄,化作一縷輕煙,再被徹底滅掉火源。
他這輩子注定得不到愛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