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悶!季純純整理手上的工作,寫下幾項簡明的報告。現在她和雷雋的交集隻剩下工作,他是部門主管,她是秘書,如此而已。
他們的對話變得簡短,隻說公事,不說其他,能不說的時候就用筆寫,省得麵對麵的尷尬氣氛。
呂彩梅得知情況,搖搖頭,重新謄出一份追求者清單,要她繼續相親。
放得下嗎?近三年的朝夕相處,早已不知不覺在她的心版烙下雷雋的名字;如今要拔除,就得連血帶肉剜去,不可避免地留下傷痕。
長痛不如短痛,她打開抽屜,裏麵躺著一張調職申請書,再教她待在雷雋身邊,看他繼續無動於衷地從她前麵走過去,她總有一天會崩潰大哭。
「純純!純純!」坐在門口的工讀生妹妹大聲喊她。「協理外找!」
奇怪,雷雋並沒有排定訪客呀?她走到大門,看到兩個笑容可掬、年約五十多歲的歐吉桑和歐巴桑。
「小姐你好,不好意思喔,我們臨時來找雷雋,拿喜餅給他。」
出人意外地,這個胖胖的歐巴桑聲音竟是嬌甜如年輕女孩。
「抱歉,雷協理不在,他去工廠了,請問你是?」
「你跟他說王媽媽啦,他就知道了。」歐巴桑提到自己的名號,嗓門也跟著拔尖高亢,興奮地說:「早上我女兒訂婚,本來是想晚上再送到他家,可是我還要跟老仔送餅到新竹給朋友,所以先拿來公司給他。還有哦,我女婿家裏種西瓜,帶了十幾顆來,很甜的哦,我也拿一顆給雷雋。」
歐吉桑抱著一顆大西瓜,笑眯眯地點頭。
王媽媽興致很高,說話很快,好像在跟人撒嬌似地說個不停,如果不看她的臉孔,任誰都會以為是一個年輕女孩愉快地談笑。
季純純心中一突,她對音感不是很靈敏,也不容易認得別人的聲音,但是這個王媽媽特別嬌嗲的嗓音,竟是似曾相識!「王媽媽,你找雷雋?」她仿佛要確定什麼似的,又問了一逼。
「是呀!我找雷雋!」王媽媽仍是很亢奮。
同樣的音調,同樣的嗓音,她在電話中聽過!「那……王媽媽、王伯伯,請進來坐。」
「不用啦!我兒子還在下麵等我們,老仔,幫小姐把西瓜抱進去。」
「請進。」季純純走在前麵帶路,心跳得很快,難道她誤會了什麼?
「嚇!」王媽媽好奇地打量大辦公室:「我第一次來雷雋的公司,這些人都是他管的呀?他真的很有成就……老仔,不要看年輕妹妹。」
有男同事聽到嬌滴滴的女子嗓音,興匆匆地抬頭張望,一看是個歐巴桑,又垂頭喪氣地低頭工作。
兩個老人家放好喜餅和西瓜,笑眯眯地道別:「小姐,謝謝你,我們走了。」
「王媽媽,對不起。」季純純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請問一下,大概兩個星期前的禮拜六,你有幫雷雋接過電話嗎?」
「兩個星期?哎!我想起來了,有啊!從來沒有女生打電話給雷雋哦,那天他剛好在洗澡,被我接了起來……咦,那個女生……小姐你姓季?」
季純純用力點頭,一股熱淚急欲奪眶而出。
王媽媽更加興奮了,嬌嗲的嗓音哇啦啦說:「小姐你怎麼掛掉電話了?雷雋急得要命,後來他找到你了嗎?我知道啦,他一定是找到了,我和老仔等他好久都沒回來,我打電話跟他說,叫他講清楚、說明白,不要讓小姐誤會哦,我這個聲音很容易被別人以為是漂亮妹妹耶。」
辦公室全體同仁聽了此話,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但事關雷雋和純純的「秘辛」,他們還是忍耐嗲音,豎起耳朵偷聽。
「請問……兩位是到協理家作客?」季純純又問。
「我去他家掃地啦,雷雋沒跟你說嗎?這孩子很可憐,他媽媽死得早,他爸爸又忙,就請我去他家煮飯洗衣服,後來雷雋去當兵,我也不做了;幾年前在路上碰見他,他說新買的房子很大,不好整理,而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每個月過去幫他打掃一下,當作是運動,還可以賺錢咧。」
「原來如此……」季純純心裏的滯悶逐漸散開了。
歐吉桑笑眯眯地說:「這位小姐很麵熟。」
「對啊,我也好像看過這位小姐哦。」王媽媽左看右看,又側過身子,嗲嗲地說:「小姐,麻煩你看這邊。」
「啊?」
「對!就是這樣。」王媽媽抓到正確姿勢,興奮地說:「那張照片就是這樣,小姐在當啦啦隊,背後有人在賽跑,你的頭發短一點,沒有這麼長哦。」
季純純很清楚她說的那張照片。那是公司運動會,她在啦啦隊休息時不經意仰頭看天空,被攝影專才的阿明捕捉到那片刻的沉靜,後來還得了公司攝影展第一名,刊登在公司的內部刊物上。
「王媽媽看過我的照片?」
「對啊,就在雷雋的書桌上,我每次擦桌子都會看到哦。」
季純純完全明白了。
「哎喲,我再不下去,我兒子又要罵我『厚話』。小姐,跟你聊得很愉快,有空到我家玩哦!各位同事,拜拜唷,沙喲娜拉,下次再相逢哦。」
王媽媽風情萬種地嗲聲道別,全體同事又被剝掉一層雞皮疙瘩。
好不容易從老美女的驚嚇中清醒,他們覺得……氣氛似乎不太對勁。
季純純板著臉,坐在桌前用力迭檔,發出碰碰聲響,然後她重重地走路,在大辦公室裏傳遞公文,再將幾件收回來的檔案摔到協理室的桌上。
沒有人敢說話,好脾氣的純純生氣了?!
季純純在座位安靜了約十分鍾,她忽然站起,去茶水間泡一杯咖啡,一口氣加了五包糖,直接送到雷雋的桌子。
呂彩梅露出下懷好意的笑容,看來,雷雋要自食惡果了。
時間分秒不差,當季純純回到位子坐下時,雷雋也從大門走了進來。
今天的辦公室氣氛格外詭異,雷雋知道每個人都在看他,他很習慣被看,卻沒有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桌上一杯熱咖啡,沙發還有一盒喜餅、一個大西瓜?
沒有說明,沒有紙條,他回頭,保持冷淡的語氣問:「純純,是誰來過?」
「王媽媽,她女兒訂婚,西瓜是她女婿送的,咖啡是我泡給你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