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淩風揉了揉一夜未合的眼睛。
這一夜,他不知探了辛捷幾次鼻息,辛捷仍然是昏昏迷迷的。他原是不迷信的,可是在這荒山裏,麵對著這奄奄一息的人,他在不覺中對神鬼力量起了依賴之心,他默默禱道:“老天爺,你把捷弟造得這麼十全十美,你總不會拋棄不顧他吧!”
忽然,辛捷發出了呻吟聲,身子動了兩下。
淩風大喜,俯下身道:“捷弟,你可好了一點嗎?”
辛捷嘴唇顫動欲言,可是始終沒有開口。
淩風柔聲道:“捷弟,你好好休息吧,你傷勢一定會好的。”
辛捷點了點頭,又昏了過去。
辛捷時昏時醒,淩風整天守在身邊,不敢遠離。
到了傍晚,辛捷突然高燒,神智迷亂,夢中胡言亂語,淩風見他呼吸漸漸粗壯心下略為不安,心知必是傷口化膿,想道:
“雲爺爺說過這靈玉神泉,是治內外傷的無上聖藥,我用這靈泉水去洗他化膿的傷口,一定甚是有效。”
他匆忙地跑到溪邊,舀了一杯水,沾了兩滴靈泉液,解開辛捷身上包裹的布條,沾著水慢慢拂洗著。
辛捷隻覺身上一陣清涼,睜開大眼,直視淩風。
淩風見他睜開了眼,心中大喜,但又見眼光癡呆,似是不識自己,忙道:
“捷弟,我是你大哥,你的大哥呀,別費心思,好好養傷!”
辛捷口中喃喃,聲音甚是低沉,淩風知道他有要事要講,當下湊近凝神而聽。
“梅……齡……侯二叔……方少魌……死了……死了。”
淩風一怔問道:“誰死了?”
“海……海……是……這樣……跳下去的。”
淩風勸道:“捷弟,你別胡思亂想啦。”
“是這樣……這樣跳下去的,我……我眼睜睜,看到波浪……波浪卷沒了……”
淩風忍不住又問道:“誰跳海呀?”
“方……方少方少魌……我……我……原是很喜歡她,很喜歡呀!”
淩風見他滿臉淒愴纏綿,心內已明白大半,接口道:
“方少魌是一位姑娘,她投海自殺了嗎?”
辛捷想了半天,點了一下頭。
淩風柔聲安慰道:“那方姑娘,定然得救了。”
辛捷茫然搖搖頭,一顆淚珠流到頰邊。
淩風心想:“我平日見捷弟天真頑皮,知道他無憂無愁,想不到竟也為‘情’所苦,唉!這世上真是痛苦得很哩!”
他見辛捷又沉沉睡去,心下大安,繼續替他洗滌。淩風這靈泉洗傷的主意,原是情急之下“急亂投醫”,不料正是對症下藥,那萬年溫玉靈氣所孕的泉水,隻消一滴,便能起死回生,生肌去腐,用來洗拂傷口,消腫去膿之功,確是神妙無比。
次晨,辛捷神智已是清醒,燒也完全退了,淩風身邊所帶幹糧已經吃盡,他見辛捷傷勢大概不會變惡,當下便用布條把辛捷背在後背,趕到一個大鎮。
吳淩風落了店,照護辛捷睡好,自己也因連夜疲勞而熟熟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淩風從熟睡中突然感到被一陣熱風吹醒,他陡然一躍而起,隻見正是辛捷在身旁對著他的耳朵吹氣,他不禁大喜叫道:
“捷弟,你好了嗎?捷弟你——你真頑皮,才好些就起來胡鬧,還早哩,快去躺一會——”
辛捷嘻嘻笑道:“還早哩?你自己看看——”
淩風抬頭一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分了,不禁暗罵自己一覺如同睡死了一般。
辛捷卻料知自己的性命必是吳大哥所救,而他必是為照料自己而徹夜未眠——
淩風見辛捷目光炯然,精神健旺,除了失血過多麵色蒼白之外,竟似已經痊愈,心頭更是大喜,叫道:“捷弟,你——”
敢情他發現辛捷正在低首沉思,不由一怔道:“你在想什麼事啊?”
辛捷抬起蒼白的麵孔,低聲道:
“大哥,你——你待我真好,我在想,我辛捷的出生時辰必然怪極,否則世上對我好的人怎麼如此之好,而對我壞的人也如此之惡?啊——你瞧我想糊塗啦,還沒有問你怎麼會遇上我的呢?那天你和那該死的金欹一起滾下山崖,我隻知道你必是完啦,我曾為你——”
他本是說“為你大哭一場,”但立刻想到這話說出不甚光彩,是以停住了口。
淩風倒沒有注意這些,他趕緊將自己的奇遇告訴了辛捷,說到妙處,辛捷不禁喜得連聲叫好。
淩風說完後,辛捷笑道:“那雲爺爺的模樣必然極是慈祥,哪日我也去瞧瞧。”
淩風道:“你倒說說你怎會被關中九豪傷成這般模樣?若不是靠雲爺爺的靈藥,此刻隻怕——”
辛捷冷笑道:“關中九豪真不愧掙得了很大的名頭,以眾淩寡自是上策啊!下次我碰上了,哼——”
接著就把自己鬥勾漏一怪,失劍,遇九豪圍攻等事一一說了一遍。
淩風笑道:“捷弟,恭喜你啊,‘梅香神劍’這外號敢情好。”
辛捷歎道:“可惜梅香劍已被盜去啦,隻待我明日略為恢複,就立刻上崆峒去大鬧一場——大哥,你也要去,也好清一清舊賬。”
次日,辛捷竟然已經痊愈,他正在床上暗自行功,淩風已推門進來,見辛捷麵色已恢複血色,不禁又驚又喜道:
“雲爺爺的靈藥端的妙絕,捷弟你受了那麼重的傷,流那麼多的血,竟然兩天之內就完全恢複,不過捷弟,你還是休息一下較為穩當。”
二人在鎮中住了五天,辛捷嚷著要走,於是兩人結賬啟程。
辛捷忽然道:“大哥,咱們先暫時不到崆峒去——”
淩風奇道:“怎麼?”
辛捷道:“咱們不是答應那蘇姑娘要去看她一次麼?我想厲老賊既是崆峒一派之掌門,咱們隨時去找他,他總不能縮頭不見,是以怕還是先去山東看看蘇姑娘——”
淩風一聽到蘇姑娘,立刻想起那絕美的蘇蕙芷,蘇姑娘那清澈的眼睛立刻浮在他眼前,他暗道:
“蘇姑娘那雙眼睛真像阿蘭的啊,可是阿蘭已經失了明——我曾為蘇姑娘那雙眼睛而偷偷對她有了好感,而她也似對我寄出了不尋常的感情,然而這些日子來,當我出生入死的時候,我隻能想到阿蘭,其他什麼都想不到,難道……難道我真不喜歡蘇姑娘嗎?……啊,她那眼睛,那絕世的美豔……淩風啊,你千萬不要弄得不能自拔啊——”
但是他又想到:
“我是該去看她呢還是不該?我去看她對她是好還是壞?不過,我曾答允過要去看她的,我總不能對一個女子失信吧?”
於是,他們一同走向山東。
商邱,這古城中充滿著商業的氣息,早上的陽光從街道上照過去,全是一排整齊的店坊招牌,顯得一片升平景氣的樣子。
然而路麵卻是不太好,黃土的路麵上偶爾一輛馬車走過,就揚起蔽空的黃塵,久久不散。
吳淩風和辛捷從城外仆仆風塵地趕了進來,他們看準了一家飯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匆匆走了進去。
一落座,他們就叫了客飯,敢情他們趕路連早飯都還沒有吃。
那店小二端了菜飯上來,朝著兩人身上的佩劍打量了一番,一抬眼見辛捷正瞪著他,嚇得忙賠笑道:“兩位英雄可是接了武當赤陽道長的邀請要上奎山的?”
辛、吳二人不覺一怔,辛捷問道:“你怎麼知道赤陽道長?上奎山幹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