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交了班,若蓀趁四下無人,舉著神荼燈探入井口想一窺究竟,還沒亮燈,就被一把拽了出來。回頭一看,是覓風,於是不緊不慢道:“這麼多天也沒見著妖魔,這井是否已經堵死了?”
“若叫你見著了,那便是降魔天兵的失職。一般道行的妖魔,在井裏早就被滅了。”
“那我們守在這裏有何用?不如也到井裏去。”
“若蓀,天界裏各司其職,莫要越俎代庖。”
若蓀不吱聲了,蹲坐在井旁,一抬頭便望見那緩緩流淌的天河水。那水也不知從何處來的,冰寒至極。忽覺前邊晃過一片瀲灩的光,若蓀朝西邊眺去,隻見一匹緋紅的雲霞從水中慢慢升起,鮮豔欲滴,然後緩緩飄近。那雲霞上站著兩個人影,還未看清,便聞見一陣“咯咯”的清脆笑聲,這般張揚與嬌俏,不是梵心又是哪個?
“若蓀!”梵心半倚著恬墨,在輕軟絢麗的雲霞裏舍不得出來,笑容甜得跟泡了蜜一樣,“我們來看看天界第一尊女門神。”
恬墨先下來了,一身淡青雲綢混在紅霞中清新俊逸,謔笑道:“女門神怎的不穿甲戴盔?光拿著那神荼燈不夠威武呢!”
梵心緊跟著下來,似笑非笑望著若蓀,眼角眉梢綴著一抹得意之色。
若蓀不答話,仰頭望著那片極美的紅霞微微發怔。
“這裏真是冷,恬墨,我們走罷。”梵心催道。
恬墨便將那漫天的雲霞都收了,收成一條偌大的方巾,披在梵心肩上。若蓀撇開頭,自顧自瞪著那口黑漆漆的神魔井。待梵心的笑聲飄遠了,若蓀才回頭一望,日頭落下了,也沒了雲霞,整個天地都空蕩蕩的,好像昆侖一樣冷清。
天剛蒙蒙亮,朝陽半出,霞光彌漫。昴日星君和恬墨有說有笑,從薄霧中乘著雲彩緩緩回了天庭。經過天河時,恬墨暫別了昴日星君,朝神魔井飛了去。
此時正值日夜交替,覓風已化成大鵬,用尖喙梳理羽毛。而若蓀被兩位來接班的門神圍住了,左一言右一語地搭訕。在這荒蕪清冷之地能碰上個女仙,真是稀罕得不能再稀罕了。那浮光和酈稻兩位門神加起來有三萬歲了,卻還是實打實的光棍,瞅著這新來的水水嫩嫩的小女仙,那叫一個垂涎三尺。
浮光問:“若蓀呐,師從何處?”
“羅淨大師。”
酈稻問:“住所在何處?”
“歸心閣。”
浮光雙目炯炯,直道:“好地方、好地方……”頓了頓,遲疑問,“可有許配仙家?”
“……應該沒有。”
“好、好!”那酈稻眉開眼笑,又和藹地看著若蓀道,“已經交了班,若蓀不必如此嚴肅,放鬆、放鬆。笑一笑,嗬嗬……”
“若蓀不會笑。”
“呃……”二位門神同時盯著那張冷豔而麵無表情的臉孔。
“若蓀沒有七情六欲。”若蓀實話實說。
二位門神的眼神頓時黯淡了下去。好容易遇見一女仙,竟是空有皮相的木偶娃娃。
恬墨一直躲在雲彩上看熱鬧,此刻才飄下來,牽著若蓀便騰雲駕霧飛走,頭也不回丟下一句:“覓風,你先回去。”
那二位門神大眼瞪小眼,不一會,浮光義憤填膺道:“那不是纖雲宮的恬墨嗎?勾搭了不少女仙,怎麼連女門神都不放過!”
酈稻長歎:“後生可畏!”
在天河邊的水霧中站了一整夜,若蓀渾身冰寒。僵硬的手被恬墨一牽著,頓時跟化了凍一般溫軟。若蓀直盯著自己的手,低聲問:“你帶我去何處?”
“看日出。”恬墨側目而笑,明眸皓齒浸在晨曦中,墨黑的長發被風撩起,拂過她的臉頰。不一會,恬墨牽著她落在了蟠桃園最大的一株桃樹上,笑意濃濃湊到她耳邊道:“此處風景最佳。”
若蓀一抬眸,便望見他的眼睛,又移開視線看東邊的朝霞,順便掙脫了他的手。那日頭已經從雲海中冒出了一小半,萬丈霞光迸射出來,有些刺眼,若蓀微微側頭。恬墨不知從何處掏出兩根龍須草在齒間嚼了嚼,笑得很促狹,道:“我可是不眠不休織了好幾日雲錦討好梵心才勸得她放棄了那念頭,如今,你也該報答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