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三章 結廬人境-6 (1)
相傳,這上古的銀杏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今年恰是結果的時候。
天帝講了許多天界的趣聞和傳說,沉錦總是豎起耳朵仔細聽著,神情卻依舊冷漠。
“結了果子,你可以隨意摘取,吃了長生不老。”天帝溫和地望著她,執筆的手頓了頓,又接著寫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然後長歎道,“凡間詩人寫的那‘長恨歌’,用在我們身上再合適不過。”
沉錦微微詫異,長恨歌,亦是她所喜愛的。而長生殿那一出戲,便是她扮的楊貴妃。正出神地想著那戲,忽而被耳邊低沉而綿延的聲線震住了。
他正握住她的手,緩緩唱道:“乍相逢執手,痛咽難言。想當日玉折香摧,都隻為時衰力軟,累伊冤慘,盡咱罪愆。到今日滿心慚愧,到今日滿心慚愧,訴不出相思萬萬千千。”
望著那雙深邃的眼,沉錦微微一蹙眉,淚珠竟滾滾落下,接著唱道:“是妾孽深命蹇,遭磨障,累君幾不免。梨花玉殞,斷魂隨杜鵑。隻為前盟未了,苦憶殘緣,惟將舊盟癡抱堅。荷君王不棄,念切思專,碧落黃泉為奴尋遍。”唱罷,已泣不成聲,她似乎憶起了什麼,朦朦朧朧中就有那樣一個堅毅身影,不停穿梭在她的宿命中。
窗外有香風拂過,天帝一怔,猝然鬆開了沉錦的手,猛地一站起來,衣袍窸窣。
隔著繁茂的枝葉,看見一張淡泊的臉,肌膚如通透的冰玉。那唇是淡淡的粉,顏色一如初開的蓮瓣。
沉錦呆住了,忘記了擦拭臉上的淚,隻是呆呆望著她。
“你就是沉錦。”天後緩緩踱進樹屋,手中掛著一串佛珠。
天帝擋在了沉錦麵前,神色複雜。
天後垂目,波瀾不驚道:“陛下,我是有要事相商才貿然尋來。而且,此事與她有關。”
“何事?”
“今日天明時分,天琴星君將若蓀與玉衡訂親的消息織在雲錦上,告之了三界。不知陛下可有所耳聞?”
天帝愕然,“若蓀與玉衡?他們……”
“陛下心中定然清楚他們二人的關係,因此這樁婚事不能成。”
天帝苦笑道:“原來你早已知曉。”
“陛下又何嚐不是?”天後朝前邁了兩步,俯身去看沉錦,看了良久,沉錦不自在,卻又不敢妄動。末了,天後淡淡一笑,對她說:“你很幸運。”
天帝不知她意欲何為,警覺地護在沉錦身後,微微啟口喚了聲:“蓮七……”似是懇求一般。
“告辭。”天後別過頭,踏著雲便飛了出去。
沉錦有些後怕,不自覺地發顫,小聲問:“她是誰?”
天帝沉默。
入夜了,風涼,天帝將自己的大氅卸下,披在沉錦肩上。“我想聽你唱戲,就唱長生殿可好?”
沉錦遲疑點了頭。
暗綠的枝葉交錯間透出金黃的微光,於黑暗中顯得那般溫暖。
自凡間回來之後,於歸一直縮在龜殼裏不肯出來。任若蓀怎麼敲門都沒反應,好似生怕一出來就會被吃掉一樣。再看羅淨的臉色也一直不見轉晴,為了息事寧人,若蓀決定小小地犧牲一下,去瑤池找那魚官兒再討一條金龍魚來還給月老兒。不過上元夫人的警告猶言在耳,若蓀一向有自知之明,既然人家不喜歡,她也就低調一些罷。於是去央了玉衡星君陪她走一遭,不料玉衡卻遲疑了,道:“瑤池?我不能去。”
“為何?星君住的蓮華宮與瑤池相距不遠。為何去不得瑤池?”
“隻是師父的叮囑,他一向不準我踏入瑤池。”
若蓀想,大概是因為玉衡星君身世特殊,與瑤池頗有淵源,擔心被察覺罷。無謂強人所難,她便又去找了恬墨。
恬墨正在機杼前忙碌,飛快地織著雲錦,看也不看她一眼,陰陽怪氣道:“稀客啊,還以為若蓀仙子大喜在即,無暇搭理在下。”
“饃饃,你陪我去一趟西天瑤池可好?”
“為何找我陪?你那玉衡星君呢?”
“他有些私事,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