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蓀僵住了,無力的雙手從腹部一點一點滑下。一片雪花落在入她衣領中,被體溫迅速化開,雪水順著她的鎖骨往下淌,激得她渾身打顫。
他們之間,就這樣吧。
玉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看著若蓀那張慘白的臉大氣不敢出,灰溜溜地跟著她回了天界。
若蓀失魂落魄倚在窗邊的榻上,也不點燈,黑暗中臉色麻木。玉郎杵在窗外瞅她,察覺出自己幹了一件不是很好的事,懊惱得直跺腳,啐道:“我真看走了眼,小墨墨竟是個沒良心的!”他是極想安慰若蓀,可若蓀對他不理不睬,他又不肯拉下臉去求玉衡,便隻好悻悻離去。
玉衡一直在蓮華宮等著,枯等了一夜,直到天明。尋至西殿,見庭內冷冷清清,門窗緊閉。他心頭一緊,忙推門而入,見若蓀裹著幾層淩亂的錦緞蜷在矮榻一角,雙臂抱住腹部,以一種尋求庇護的姿勢將自己和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
玉衡蹙起眉頭,腦子裏試想過許多種情形,最怕看到她受傷害,卻又這樣暗暗希冀著,隻有傷得徹底,才能狠心忘掉罷。
若蓀睡得很輕,好像根本就沒睡著,背對著玉衡說了一句:“永遠不要讓他知道他的生父是誰。”
玉衡應了,俯身去擁住她,“你安心睡罷,我就在這裏。”
她蜷得更緊了,就像是昨夜的雪一直跟著她下到了天界,冰天雪地,沒有絲毫溫暖。
夜色深沉,冷月從雲層中鑽出來,銀白的光映出青宮裏一前一後兩個追逐的影子。
沉錦慌亂地衝入屋內,將門閂插好,心有餘悸地輕輕拍著自己的前胸。屋裏亮著神荼燈,那光似乎比月色還冷。若蓀正在給自己的真身澆水,頭也不回說:“你躲了他好些日子了。”
沉錦苦笑道:“躲有何用,他法力無邊,要把我囚禁起來輕而易舉,隻是他也顧及顏麵罷了。”
若蓀澆完了水,又回到機杼旁織雲霞,說:“若實在不想在天界呆下去,讓覓風帶你走吧。”
沉錦喝了杯水,氣喘籲籲道:“他放心不下你。要走,大家一起。”
“有何放心不下的。”若蓀握住梭子的手頓了一下,“我和玉衡這樣很好。”
“既然很好,你臉上怎麼一點點笑容都沒有。”沉錦猛地按住她的手,“別織了,隔壁已經堆了一屋子,夠幾年時間用的。你這樣日日夜夜織下去會累垮的。”
“我是天孫,織作是我的職責。我要像我的母親一樣優秀,絕不能被外人看輕了。”
“可你身懷六甲,累著孩子就不好了。”
“他一天一天變本加厲地折磨我,把我變成吸血的怪物,他又可曾為我著想過?”機杼的聲音忽然停了,若蓀發出冷漠而怪異的笑,“還不知生下來會是什麼樣的怪胎。”
“若蓀!”沉錦激動得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你不能這樣對待那個無辜的孩子。”
若蓀狠狠丟下梭子,一語不發衝出了殿門,踏著雲不知往何處飛走了。沉錦扶著門框探頭看,空中已沒了她的身影。
若蓀去了酆都,那裏是三界之中最雜亂的地方,一定有人知道,神和魔生出來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怪物。未免被發現,她變作衣衫襤褸的乞丐,掩去了仙氣,蹣跚地行走在酆都漆黑的街上。瑩綠的鬼火在四處飄飄蕩蕩,有一群小鬼從地底下鑽上來,熙熙攘攘趕去瞧什麼熱鬧。
若蓀便也跟去了,途中不停有妖鬼加入,隊伍越來越壯大,浩浩蕩蕩往山上行進。走到半山腰,有一座高台,喚名孽障台。台上那衣著鮮亮的女子紅唇一開一合,尖聲說道:“七月初七子夜,是本座與天魔的大喜之日,將在酆都設宴,廣邀各界賓客。大家若是願意捧個場,便上來領喜帖,屆時憑喜帖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