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墨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再讓她有機會接近小天,我便日日守在這裏,守在你們身邊。”
小天蓀怒氣衝衝瞪著恬墨,突然攥緊了拳頭,大吼著朝他揮過去。恬墨輕易躲過,卻眼見孩子渾身冒著紫氣。他大駭,驚叫:“若蓀,用仙術壓製他!”
若蓀這才發覺孩子的神情與平日不同,眸子裏盡是可怕的戾氣。她兩手一合,念咒施法,將魔性逼回他體內。小天蓀臉色一黯,搖搖晃晃倒在地上,嘴裏喃喃念著:“爹爹……爹爹……”
若蓀將他抱上床,憂思重重在旁邊守著。
恬墨脫下大氅,蓋在了小天蓀身上,唯恐吵醒了他,說話小心翼翼,“若是封印被破除,他會怎樣?”
“神魔合體,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若蓀雙肩顫了顫,抬眸看著恬墨,“你的腿怎麼樣?”
恬墨這才注意到已經被血水浸透的袍子,他苦笑著搖搖頭,“就算被他咬去一塊肉,也是我欠他的。”
若蓀用治愈術替他止了血,低聲念叨:“你不要怨他親近玉衡,他身體裏流著玉衡的血。他自小與別的孩子不一樣,玉衡也是極寵他的。”
恬墨驚疑,反問:“他身體裏怎麼會流著玉衡的血?”
若蓀挽起衣袖,露出那隻磨光了的龍骨鐲,“我懷著小天的時候,鐲子和他有感應。胎兒需要血才可以存活,這鐲子便將我的手變成了魔爪,吸食鮮血供給腹中的胎兒。我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魔爪一出來,我就失去了理智,而身邊的玉衡就時常遭我毒手。可以說,小天是吸他的血長大的,這份情,任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也比不過。”
恬墨呆住了,恍恍惚惚在床沿坐下,“若是可以,我情願將我所有的血給他,換回他叫我一聲爹。”
若蓀心酸難耐,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那些年,你又在何處?”
恬墨兩手扶著額頭,慢慢說:“我從天界回來之後睡了很久,是梵心從瑤池偷了千年寒冰救了我一命。你的燈芯刺偏了一分,我那時候就想著你是特意要放過我的,於是我偷偷去天界看你。我看見……你身懷六甲,明眸璀璨對他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的笑容,你卻在別人懷裏。回去之後,我決定忘了你,與梵心成婚,於是去冥界找孟婆要了一碗孟婆湯。”
若蓀輕笑:“孟婆湯不過是傳說罷了,我也喝了,什麼都沒忘掉,反而有些東西在腦子裏越來越清晰。”
“是,我越加頻繁地想起我父王、母後,想起在東海那一段苦難日子。母後彌留之際,將畢生修為全渡給了我,她告訴我,此生的目的隻有一個,複仇。”恬墨喉嚨抽緊,話語哽住了。
若蓀含笑看著他,“可是你愛上了仇敵的女兒,怎麼辦呢?”
恬墨深深吸口氣,仰著頭說:“我也時常想起你,你剁了我的尾巴、砸了蜜蜂窩、向太上老君告密我偷吃了仙丹,時常想起你乘著覓風在天上翱翔時翩若驚鴻……天界兩千年,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我也以為你是願意跟我走的。”
若蓀語氣中藏著淺淺的悲憤,“你傷了羅淨和覓風,還妄想我會心安理得和你在一起麼?”
“所以你也要複仇,為了他們向我複仇。”恬墨猝然站了起來,雙目通紅望著她,“你真的下得了手,朝我狠狠刺下去絲毫不手軟。在你心裏,我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比不過玉衡。也難怪你可以那麼淡定地裝模作樣,裝作忘了我、忘了小天的父親是我。”說罷,他轉身疾步離去,揮袖將門帶上。
火把被風吹得不住地搖晃,屋裏忽明忽暗。若蓀疲憊地靠在床頭,腦子裏不住地回想當初那一刻,她用燈芯刺入他後背的時候,心口是不是在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