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常奶奶走了,在睡夢中帶著慈笑走的,紅光潤麵的頰,宛若初生嬰孩,親朋好友間反將常奶奶的壽終正寢當成佳話流傳。

因為常奶奶走得突然,按民俗,家中若有喜事得盡快辦,否則得拖過一年才不會相衝,因此,在一堆智衰團的催生下,常棣華和季韻賢的婚事被迫提前曝光,國內外的傳媒、商業周刊與報紙雜誌紛紛報導了全球知名管理人常棣華與女銀行家季韻賢的千禧大婚之事。

這段時間,為了滿足大眾喜歡追逐娛樂視聽的欲望,平常不愛接受媒體采訪的常棣華一反往常地守在季韻賢身邊,不是上婚紗禮服店拍照,就是雙雙出席各種慈善盛筵,兩人甚至跑到墾丁國家公園先行度蜜月。

安安走在街頭,隨便往報攤一瞄,常棣華與季韻賢之間卿卿我我的儷人照就會陡然出現在架上,她知道這一切皆是經由專家精心策劃、營搭出來的假象,但“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我”的酸溜溜滋味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個中酸楚。

尤其正值非常時間,她不便上常棣華位處敦化南路上的單身貴族窩,更不便在公開場會見麵,她不喜歡在電話上跟他聊太多,隻怕聊著聊著哭出來,那麼又要絆住他償還人情債的心願了,她因此將心思全都轉注到公事上麵。

“恒兆”的張協理偶爾打電話來談計劃,談完還是習慣地補上一句,“安安,今晚有沒有空,跟我那些性嗜狂歡的組員去唱唱歌好嗎?”

以前安安恐怕一口就婉謝,如今很坦然,“好啊!我的行事曆是空的。”

她也經由張協理那裏,認識不少新銳管理人,男的女的都有,偶爾還相約一起去聽演講,有一次剛好碰上常棣華當主講人,風度翩翩、口若懸河的他,不僅將台下的女眾迷得半死,連男眾都對他心悅誠服,至於他的下屬,則是把他當成神那樣地崇拜了。

而她真的是大肚能容的人,因為私下其實活潑愛開玩笑的張協理一把將她抓過來,不知死活地在常棣華麵前將安安炫耀為他未來第N任女朋友時,老板大人還起辯似地跟她握手。

隔天,安安忐忑著一顆心,打電話跟他解釋來龍去脈,他卻笑著說:“別緊張嘛!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很坦然,他欣賞喜歡你,我沒理由不讓人欣賞,而你若起了異念,那就表示我這個情人有待加強了。”他的不嫉妒讓她有點受傷,哪裏料得他是將心比心,自己前科累累,怎敢跟小娘子討這種小醋喝。

李韻賢總在周末晚上,親自載安安到常棣華位在八裏的寓所,放任安安與常棣華兩人“團聚”。相聚短促得稍縱即逝,安安什麼話都不想說,隻是忙著燒一些從母親那邊惡補過來的家常小炒,手藝不算精,味道也差強人意,但常棣華很捧場、很給麵子,吃得津津有味,頓頓是盤底朝天。

晚飯過後,兩人攜手到海邊散步,回門後便是無止境似的纏綿。一夜過後,安安便又由季韻賢權充司機,開著她的古典跑車回台北。

安安與常棣華之間的事,最不讚同的人是吳文敏,他覺得便宜都給常棣華占了,舍不得她多吃一點虧,還暗示要帶著一家子的人上常棣華的婚禮鬧場攪局,否則,對不住安源朔。

安安能體諒吳文敏疼她的好意,但是攪局的歪主意卻是萬萬不可行,遂央求母親去跟他解釋,他了解安安是他親生的骨血後,也隻能很無奈地把錯往身上攬,說是他辜負了常家女兒在先,現在反倒便宜了常棣華,由他辜負自己的女兒。

常奶奶過世約兩個月後,常棣彥來公司找安安,他見安安一臉哀愁,隻哈啦幾句,因為常棣華出國考察幾天,他是專門替新人送喜帖來的,還叮嚀她這個“舊人”,“這個禮拜天十一點,在北投天主堂,為了棣華的幸福,你可得來觀禮哦!”

安安情緒低迷,連喜帖都沒拆,直接往擱了報告書的辦公桌抽屜一塞。

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就算作戲給那些瑞通的股東看,也不必上天主堂,在神麵前交換婚約吧!這個主意似乎矯枉過正了,但她現在很怕追問常棣華婚事簿備的進度,還不是為了那個老問題,怕增加他的負擔。

所以當他從桃園國際機場打電話進安安的公司時,她幾乎沒心情跟他抬扛。

“安安,我剛出關,馬上回台北,棣彥將重新印過的帖子送到了沒?”

“送到了。”安安沒精打彩地說。

“你覺得怎樣?”

他是在詢問她這個卡片設計人的專業意見嗎?“很好。”

聽她說話很不帶勁,他忍不住急了,“棣彥到底有沒有跟你親口解釋啊?”

“有啊!他來公司找我,我們聊了一下。”

“你沒看帖子對不對?”

“太忙了,來不及看,反正我把時間記得一清二楚了。”

大概是安安不熱絡的口氣惹他惱了,他難得下命令地要求,“拜托,行行好,答應我先把帕子看過一遍好嗎?我現在馬上搭車回台北,你等我。”

安安掛了電話,想過一遍後,終於拉開抽屜,那份喜帖卻不翼而飛,她這才了解,喜帖有可能跟著那份檔案夾被小妹送到“恒兆”去了。

她是可以打通電話問張協理,但是她就是提不起勁來,不知怎麼地,心上竄起苦不堪言的滋味,她在桌而想了一下,抬著提包,跟接線生交代去處後,直接步出公司。

安安按了駱偉住處的電鈴好幾秒,片刻後,才有人前來應門。

“找誰啊?”

“找駱偉。”

大門被拉開後,現出一個身段玲瓏的女人。等到將衣擺塞進裙頭時,才咒著說:

“他啊,癱得跟死豬一樣!我看你得讓他聞聞阿摩尼亞才能逼他醒來。對了,如果你是來找他練床技的話,我先跟你抱歉了。他被我榨得一幹二淨、涓滴不留,恐怕得等到明晚,他才能重拾一夜三次郎的美名。”

安安對她低俗的玩笑話無動於衷,好意提醒她一句,“你的衣領沒翻好。”

“是嗎?謝了。”對方聞言撩了一下頸後的長發,順手將領子翻正,皮包一提,轉身走出駱偉的寓所。

安安將門輕輕掩上後,開始整理淩亂的客廳。她將空瓶空罐聚一袋,雜誌書籍收作一堆,垃圾、保麗龍食盒盡數往垃圾桶裏倒後,總算在聚積了一團衣服的沙發椅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