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旁徨(1 / 3)

秋若水的心好亂,亂如秋絮。

她掛念露竹,去醫院找過她好幾次,可露竹總不願見她。她們不是好朋友嗎?為什麼露竹不將她的傷心、她的哀愁、她的無助對她傾訴、讓她分擔呢?

但她卻不知道,有些人即使傷透了心,也不願意將自己的脆弱無助赤裸裸地展現在他人的麵前,愈是最好的朋友、愈是親密的情人間,愈是如此。

每當夜深的時候,她更是常常想起海棠、想起夜嵐,也想起冰心,想得心都疼了。

她好想好想見海棠一麵……可她現在是秋若水啊!她又怎能忘了奶奶對她的嗬護、對她的憐惜,像幹涸已久的荒漠注入一道清泉,豐盈了她貧瘠蒼白、滿是傷痕的記憶,黑白的畫麵從此有了顏色、有了彩虹……

往事如煙,逐漸清晰。每天晚上放學回家時,街角的路燈下,總可看到一個蒼老慈和的人影默默地守候著,她知道老人等的是若水,是她走失的孫女,不是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可每當那雙溫暖的雙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她的淚卻怎麼也止不住了。

她好喜歡那暖暖的懷抱、暖暖的笑容、關切的眼眸、關切的話語,她融化在春陽般的嗬護之中,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

即使這樣的幸福像海市蜃樓一般,虛幻得可笑、可憐、可悲。

高中畢業典禮結束後,她和一群死黨一道去狂歡、去慶祝,直到深夜三點,她完全忘了要打電話回家……不,她是故意的,她反抗、她叛逆、她自憐,她不要活在別人的陰影下,她不要如此可笑的幸福!

奶奶仍然在街角等她,隻是蒼老的容顏彷佛更蒼老了,那是奶奶第一次打她,也是唯一的一次。顫抖的手不停揮著鞭子,每打一次,奶奶的淚水就流得更多……這樣的鞭子她早該熟悉了不是?早該麻木了不是?可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怎麼可以讓奶奶哭得這麼傷心?她抱著奶奶哭了出來。

夜深了,奶奶以為她睡著了,坐在床頭,輕撫著她手上的傷痕,癡癡地看著她,眼中有憐惜、有歉疚,卻有更多的恐懼與不安。

奶奶的聲音好輕、好溫柔,不住喃喃地說著:「對不起,奶奶不是故意的,奶奶真是該死,不該這麼用力打你的。可是、可是奶奶好怕你又不見了,你不要再走丟了好不好?答應奶奶,不要再走丟了好不好……」

從那天開始,她決定忘了自己是誰,她是秋若水,即使隻是替身也好。

愁腸百結,無可排遣,為何那個可恨的男人還要令她愁上添愁呢?她澀然一笑,一抬頭,傅紅葉正斜倚在「無邪園」的月牙門邊。

「上完課了?」聲音仍舊是淡淡的,不帶任何感情。

「嗯。」她低下頭,繞過他身邊,不想理他,特別是今天。

「你應該知道我在等你吃飯。」傅紅葉拉住她的手。

「我為什麼一定要和你一起吃飯?!你以為你是誰?天王老子嗎?你隻不過是頭自以為是的豬!」秋若水火氣全上來了,又踢又踹、又踹又打,將一肚子的憂愁煩悶全發作在他身上。

「不吃飯也行,獨飲無趣,我正想找個酒伴。」秋若水不是弱女子,拳腳上頭也全是真功夫,但傅紅葉卻似輕風拂身,全然無動於哀,伸手一抄,橫腰抱起秋若水,就往車子方向走去。

「你幹什麼!」秋若水叫了起來。

這、這混球力氣真大,她不管怎麼掙紮,猶似鐵箍的雙手卻怎麼也撼動不了半分。

傅紅葉不說話,將她拋進車子裏頭,自己也跟著上了車。

「你這個混球!居然這樣對待一名淑女?你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啊!」秋若水氣極,脹紅了臉大叫。

「我不是紳士,你也不是淑女。」傅紅葉發動引擎,嘲弄一笑。「沒有一個淑女會對男人又踢又咬、又打又罵的。」

「你……」秋若水語塞,沒好氣地說:「我要下車!」

「地方到了,自然就可以下車了。」說話間,車子已然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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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黃昏,天邊卻看不見晚霞;台北的天空從來就不是美麗的。

車子停在一條酒吧林立的巷子裏頭。

傅紅葉下車,繞過車首替秋若水打開車門。「現在可以下車了。」

秋若水還在生氣,別開臉不理他;她討厭這個男人這種自以為是、主宰l切的態度。

「還是,你想要我抱你下來?」語調淡漠,卻隱含威脅之意。

秋若水不能不聽話了,她知道這混球向來說到做到。他們第一次共餐,她就是被扛著進餐廳裏頭的……

「如果你喜歡我,為什麼就不能像個男人一樣追求我?」秋若水好委屈,好想哭。

「可以,如果你肯像個女人讓我追求的話。」傅紅葉環住她的腰,吻上她的唇,霸道、放肆、熱烈激狂。

秋若水身子一軟,險些透不過氣來;也險些喪失了理智。一咬牙,她決定讓這頭沙豬得到應有的教訓!

傅紅葉放開她,拭去唇角流下的鮮血,眼中,居然帶著一絲笑意。「瞧,你從來不像個女人。」

「既然是追求,我就有說不的權利!難不成你所謂的追求,我隻有點頭的分,任你予取予求?」秋若水退了一步,雙頰緋紅,張大了眼睛地瞪著他。

「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你很聰明。」傅紅葉點了點頭,淡淡地說:「像我這麼出色的男人,每個女人都該好好把握的。」

「你這個自大狂、變態、下三濫、腦震蕩的白癡豬!」秋若水快氣死了,口不擇言。

「你實在沒什麼創意,每次約會,來來去去都是這幾句陳腔濫調。」傅紅葉神色不變,雙手環胸,靜靜地看著她。

秋若水罵不下去了,沒好氣地說:「是約會嗎?難道不是綁架?」

「沒有一個綁匪會像我這麼斯文有禮的。」傅紅葉微一躬身,伸出手來,含笑道:「請。」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秋若水輕歎一聲,挽著他的手,她可不想再被扛著進入酒吧。

傅紅葉將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攬住她的腰,淡然一笑。「你心中有事,眉梢眼角淨是愁思,酒是治愁藥,共謀一醉,又有何妨?」

秋若水一愣。自己心中有事、心煩意亂,這自了漢居然能夠察覺?「你呢?你難道就沒有心事?」

「有。」傅紅葉冷冷地笑了起來。「飲不盡的杯中酒,殺不盡的仇人頭……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秋若水悚然一驚。隻覺得秋日的傍晚,忽然多了些許凜冽寒意,直教人冷到骨髓裏頭。

酒吧的氛圍都是大同小異,「狼窟PUB」也不例外,昏暗的燈光,氤氳的煙霧,播送的音樂充滿魅惑挑逗之意。

不過也許是因為尚未入夜,酒吧裏頭的人並不多,傅紅葉一進去就直接走到角落的空位坐下,點了一杯萊姆酒,還有一瓶威士忌。

秋若水沒喝過萊姆酒,好奇心起,淺嚐了一口,卻被嗆得連連咳嗽,滿臉脹得通紅,險些說不出話來。

傅紅葉含笑看著她,笑中居然有罕見的溫柔之意。他喝酒喝得很快,自斟自酌,一口就是一杯,轉瞬間威士忌已去了一半。

「你瘋了嗎?哪有人這樣喝酒的。」秋若水再也忍不住了,握住了他的杯子,也握住了他的手。

「不這樣喝,怎麼醉得死人?」傅紅葉看著她的手,冷漠的眼神多了些暖意。「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手指纖細修長,很美,是我見過最美的一雙手?」

「你醉了。」秋若水臉一紅,想縮回手,卻已經被他反手握住。

「醉了倒好,我又何嚐願意清醒?」傅紅葉澀然一笑,聲音中帶著落寞蕭索。「不醉,不知道如何開口。『酒後吐真言』雖然是句老話,但老話多少總有些道理。」

「你究竟想說什麼?」秋若水臉變得更紅了,麗若朝霞。她是想到了什麼?深情的告白?纏綿的情話?還是無悔的承諾……可她,不是討厭這個自大又可恨的男人嗎?

傅紅葉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深邃的目光帶著幾分迷離醉意。「我是史景謙,表麵上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年輕有為的企業家;不過,我還有一個名字,一個可恥的名字,傅、紅、葉。」

秋若水心中一凜,定定地看著他。

「我十一歲棲身黑道,喋血江湖、快意恩仇,也殺了不少人。有人背地裏叫我『黃泉』,也有人叫我『無常』,不過,從來沒人敢當麵這麼稱呼我。」他的語調淡淡的,卻有種懾人之意,驚心動魄。「我也是『災星十三樓』的主人。有人說它是黑幫,也有人說它是叛亂組織,我卻知道不是,它隻不過是天譴而已。」

「天譴?!」

「殺人流血,造孽亂世;化人間為阿鼻,現煉獄於當世。」傅紅葉笑意森寒,眼中的迷離之意更濃。「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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