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門口已經停妥了五、六輛的賓士轎車,二十餘名西裝筆挺、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見到君不棄挽著一名女子走出來,立刻趨前躬身問好。
\"君先生好!\"
海棠被這整齊劃一的聲音嚇了一跳,也終於回過神來,急忙掙脫君不棄的手,退了三步。\"你是不是黑社會老大?\"海棠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在她印象中,隻有張大哥出來收保護費時,才有這樣驚人的陣仗。
君不棄一愣,繼而恍然大悟,苦笑搖頭。\"他們是保安人員。整天像個背後靈似地跟著,我也苦惱得很。\"
海棠點了點頭,心中半信半疑,她看著手中的兩大袋\"戰利品\",不自禁揚起一抹溫柔微笑,決定要趕快把點心帶回家給小嵐吃,不想再跟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糾纏了。
\"你去哪?我送你一程。\"君不棄見她轉身就走,連忙隨後跟上。
二十幾個保安人員嚇了一跳,急忙跟在後頭,整齊劃一,像軍人一樣。
\"回家。\"海棠隨口回答,發現迎麵走來的行人無不對她側目而視、繞道而行,她微微一愣,回頭一瞧,卻被那驚人的陣仗嚇了一大跳。\"你幹什麼啊!想、想綁架不成?我話說在前頭,我可是一毛錢都沒有。\"
君不棄先握住她的手,這才回過頭,沈著聲音說:\"不準再跟過來了!\"
保安工作的負責人蔣伏雷麵有難色。\"區秘書交代過,總經理在外頭的安全我必須負完全責任,總經理要是掉一根頭發,我就準備回家吃自己了。\"
\"你不馬上消失,現在就準備回家吃自己了。\"君不棄寒著臉說。
蔣伏雷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說:\"我要是擅離職守,明天也不用來了。\"
君不棄歎了一口氣,和顏悅色地說:\"區秘書現在又不在,你何不放輕鬆一點,回家看看老婆、陪陪孩子?\"
\"我要是這種人,區秘書就不會一個月花十五萬,要我負責君先生的安全了。\"蔣伏雷態度很恭謹,卻是一步不讓。\"一點點疏忽,都會鑄成大錯。尤其這陣子發生了這麼多的意外……\"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這頭湖南騾子,讓你跟著總成了吧?\"君不棄一個頭兩個大,發現海棠掩著嘴直笑,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起來。
\"海棠小姐,我看你還是行行好,上車讓我送你回去吧!否則我跟著你,這幾個家夥又跟著我,像串肉粽似的,還真是沒完沒了。\"她的笑很美很柔,讓君不棄心中暖洋洋的,語氣也跟著輕鬆愉悅起來。
\"我又不認識你,怎麼好意思麻煩君先生?\"海棠搖了搖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向來是她的處世哲學。
\"你叫海棠,我叫君不棄,這樣不就認識了?\"
君不棄?他、他是君不棄?海棠聞言抬頭,定定看著他。
不可能!那個君不棄瘦弱蒼白,這個君不棄卻高大俊朗、神采飛揚,兩個人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一定是剛好同名同姓而已……
君不棄見她不說話,隻是呆呆地盯著自己,不禁苦笑道:\"你要是信不過我,何不問問這位仁兄,看看我是不是隨便跟女人搭訕的無聊男子?\"
\"君先生的車子從沒載過女人,除了懷憂小姐。\"蔣伏雷立刻一本正經地接話。\"君先生也沒和漂亮女孩子搭訕的習慣,今天還是頭一次……\"
\"後麵這句話就省了吧!\"君不棄瞪了他一眼,蔣伏雷馬上閉上嘴巴。
\"君先生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海棠可不想得罪老板的客戶。
\"那就是答應嘍?\"君不棄見司機已經把車子開了過來,含笑打開車門,一派紳士風度。
海棠是壓根兒不想上車,不過再繼續耗著,這個男人好像也不打算讓步。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坐上車子。\"多謝君先生。\"
\"舉手之勞,何必這麼客氣。\"君不棄跟著上了車。\"你家住哪?\"
\"西華街,太平巷。\"
君不棄聞言一愣。西華街是台北治安最敗壞的地方,龍蛇雜處,三敦九流聚集,而太平巷更是其中最不太平的地方。
\"為什麼住到這種地方?\"
\"租金便宜。\"而且警察也不敢進來。海棠在心裏頭補上一句,有些挑□地看著他。\"要是不方便,我現在下車也沒關係。\"
\"一個女孩子住那種地方,太危險了。\"君不棄搖了搖頭。\"開車。\"
車行如風,君不棄的座車前後,都有保安人員的車子緊緊跟著,嚴密護衛。
車內,君不棄的目光沒片刻離開過海棠,溫柔中帶著一絲眷戀。
海棠再也受不了了,板著臉說:\"有什麼好看的?\"
\"你很好看。\"君不棄伸手撥開她額前刻意垂下的發絲,有些沈醉、帶著些癡迷,喃喃地說。\"桐花紛飛,映照海棠容顏,夢中不知出現了千百回,今天終於看得真切了。\"
海棠愣住了。\"你、你真的是君不棄?桐花林中的那個蒼白少年君不棄?\"
\"你畢竟沒忘了我。\"君不棄開心地笑了,像個孩子似的。
\"你氣色好多了,人也變得高大了。\"海棠忘情了,顫抖著手撫上他的臉頰,眼中盡是溫柔關切。
\"你卻憔悴多了。\"君不棄握住她的手,也將一樣東西放在她手中。
\"這是……\"
\"我父母給我的金鎖片,我一直想送給你。\"君不棄定定看著她,柔聲說。
\"金鎖片不是我的護身符,你才是。一生一死,交情乃見,在當初那樣的處境下,我其實不敢奢望你會遵守承諾的。\"
海棠有些不好意思,訥訥地說:\"不過是幫你跑跑腿,沒什麼了不起的。\"
君不棄搖了搖頭。\"我可不這麼認為。就好比說,我也曾許下一個承諾,可是卻始終擔心自己沒有能力做到。\"
\"喔?是什麼?\"他現在這麼了不起,還有做不到的事嗎?
君不棄不說話了,隻是帶著溫柔笑意看著她。這個承諾不需要言語點綴,而是該用行動證明,花上一輩子的時間……
※※※
西華街、太平巷,一個不見陽光的地方。
房屋櫛比鱗次,卻又低矮老舊,兩側屋簷下的遮雨篷延伸錯落,將狹小巷弄的天空,遮蔽得不見一絲天光。
巷子裏頭闐暗潮濕,彌漫著一股腐朽黴味,三三兩兩的男女倒臥街邊,呆滯的眼神中不見絲毫生氣;地上則隨處可見針筒、吸食器和一堆已經用過的保險套。
蔣伏雷看得觸目驚心,以兩人為一組,安排人手在周圍重要地點警戒;他自己則寸步不離地跟著君先生,全神戒備。
\"一個女孩子實在不適合住這種地方。\"從踏進太平巷後,君不棄緊蹙的眉頭就沒有鬆展過。
\"沒什麼適不適合的,習慣了,也就是個家了。\"海棠倒是處之泰然,淡如輕風的笑容中沒有流泄出任何自卑自憐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