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她定了定神,的確,他們有私誼,或者該說是「私怨」,但工作就是工作,私人情緒不應該被帶到工作裏麵。

「坐。」他大手一揮。「我想了解你手上的研究計劃,請為我解釋。」

他的桌上,已經呈著實驗計劃書的副本。

她不想抬杠,但還是忍不住要問。「你聽得懂嗎?」

他禮貌地抬起眉,示意她再說一遍。

「以前我們都直接向白教授報告,他是這方麵的權威,我們很容易溝通,但是跟外行人講解實驗內容就很難,因為有很多專有名詞、生化名詞——」

他開口截斷。「我不用深入了解每個環節,我隻要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即可。」

她忍不住要嘀咕。「真搞不懂教授為什麼要找個外行人來管我們。」

「因為『康諾』需要一個專業的管理人。」

「這是外行領導內行。」她還是咕噥。

韓道辰看著她一臉埋怨的神情,不禁有些好笑。

既然「康諾」想擴張,一個執行長是必然所需的主導,難不成還讓這些科學家像雜草一樣,亂生亂長?

科學家之所以是科學家,代表在專門領域上如有神通,但專門領域外,表現通常普通,或者被「截短補長」去了,所以他們才會需要他這個「外行」。

然而,他不打算跟她討論管理學的精義。

「除非你這個『內行人』控製不了實驗進程,進度緩慢、缺乏效率或者惹出麻煩,否則大家各司其職,你不必擔心我會幹預實驗。」

「你……」她為之結舌。

這家夥!他知道他來以前,最有資格發號施令的人是誰嗎?

是她耶!他搶走了她的指揮權,把她從『一人之下』變成『二人之下』,他還好意思對她端起架子!

「我可以理解『康諾』在草創時代,是白教授及你在當開荒牛。但如果未來的每一天,實驗、庶務、公關、會計,你都想事必躬親,那絕對是在暴殄你的天賦。」

她咬咬牙。在理論上,他當然是對的,她能心服,但要她換個臉色表現「口服」,她可做不到。

算她小氣好了!她真不喜歡他爬在她頭上的感覺。

韓道辰聳聳肩,反正他也沒要她嘴上說服氣。

「回到正題,我要了解你們每天做實驗的目標是什麼。你可以用深入淺出的方式講解,不是每個實驗都那麼深奧難懂吧?」

說的也是。她攤開文件,開口解釋——

「目前最主要的實驗,是開發對人體傷害最少的止痛藥,除了改善一般常見的頭痛、牙痛、生理痛,還能在不加重身體負擔的情況下,投予絕症患者使用,避免增加他們的痛苦,使他們在生命末期能更有尊嚴。我們已經從一種高山植物中萃取出這種成分,目前正在分析當中。」

她講得眉飛色舞。

「值得令人興奮的是,目前為止,這種成分在各種狀態下都很穩定,我們會反複做確認,然後開始使用在動物實驗中。如果動物實驗無害,將申請應用到人體試驗,那當然是一段相當漫長的過程,不過這種藥物一旦研發成功,不但成本低廉、純植物性、副作用也少,可以說是醫療上的重大發現。」

她湊向前,壓低聲音,以分享小秘密的可愛神情偷偷對他說:「其實我做過實驗,隻要一點點萃取物,就可以讓癌症末期的老鼠減輕疼痛。這麼一來,即使它有副作用,在用量極少的情況下,也不至於構成危害。」

看著她又愉悅又必須保持神秘的模樣,好可愛,他忍不住想拍拍她的頭。

但他的職責不是陪她高興。她從實驗中得到了成就感,他卻聽出了危機四伏。

他抿成一直線的嘴唇,讓她回到現實。「我是不是太樂觀了?」

「有一點。」

她垂下唇角。又來了!她憑什麼希望他會跟她一起歡笑?他又不是她的夥伴。

她跟他是對立的關係,不管是公事,還是私誼……又講錯了,是「私怨」!

「不過,」他頓了頓。看見她生受委屈的表情,他還是忍不住開口講幾句鼓勵的話。「『樂觀』是研究人員最重要的特質,沒有它,你很快就會放棄夢想。」

他的一句話讓她忘情地笑開。「我也是這麼想。」

他心中一怦。這可是他回國後,她第一次對他坦率地笑,可見隻要在她的專業領域裏,她就滿心都是實驗,連什麼對立、私怨、有的沒的,都被拋到腦後。

「回歸現實麵。」他把她從自得其樂中拉了出來。「在保密方麵,你們做了哪些措施?」

「保密?」她眨眨眼,沒聽懂他的語意。

「保密。」他重複一遍。「例如,與研究員簽訂工作合同,不許他們對外透露實驗機密,還有實驗日誌、重要數據、備分資料的收藏等等。」

他注意到,「康諾」隻設了最普遍的保全,如同一般住家,沒有針對研究機構而設的機製,這很糟糕。

風穎動動腦,一下子就明白他指的是什麼。而且,屬於女人的豐富想象力立刻就把他的意思給弄擰了。

「我相信我的研究夥伴,他們不是把資料盜出去賣,或者在外頭大放厭詞的人。」她的口氣冷了下來。

「我也沒說他們是。但不經意說出口,並非不可能。」否則,白禹銓也不會拿著那份報告書來找他了。

除了他與少數人之外,其它的人並不知道他是來「收拾殘局」的。無心之災,早已釀成,隻是這裏的人大多沒發現。

她瞪著他。「如果你不願意相信研究員,我不認為我們會服從你的管理。」

她說「我們」,就是在這件事上頭,與他分裂成敵我兩派。

沒做過研究的人不會明白,這是件很辛苦的事,同樣的實驗必須重複上千次上萬次,一樣的步驟、操作,重複再重複,也許十年後吧!才會有顯著的成果。

每個階段,完整數據出爐,還得做統計分析,翻遍文獻,撰寫報告,投稿到國外期刊……還不見得會被錄用:失敗了,得一遍遍地再嚐試。

此間滋味,不足為外人所道,因此能一起熬下去的,都是親密的好夥伴。韓道辰沒跟他們熬過,也沒有革命情感,憑什麼用懷疑的眼光看他們?

想起自己剛剛站在化妝鏡前麵細心的補妝,她就生氣。她真的、真的、真的不該在意他對她的看法!

「我的實驗介紹到此,基於『保密』原則,我顯然已經透露太多了。」忍不住就是想激他、氣他、藐視他。「你聽懂了嗎?」她斜眼睨他。

他沒有什麼反應,隻在文件上加注幾點內容。「大致上都了解。」

她看了眼手表。「現在距離正規的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小時兩分鍾又八秒,如果你有疑問,請在明天上班時間提出,否則你的『效率』同樣也讓人質疑。」

「回敬」完畢,她旋風般地刮出門外。

快走了好幾步,她又停頓下來。對了,他之前不是說要對她獻殷勤嗎?不是說要送她上下班嗎?他會不會追出來說要送她回家?

韓道辰聽到腳步聲倏然停工,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他才沒有那麼笨,眼巴巴地趕上去當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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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對韓道辰的戒心日益下降的時候,衝突悄悄地展開了。

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與保全公司談妥安全協定,在研究中心內外架設隱藏式攝影機。這些攝影機都配備紅外線裝置,全天候進行拍攝。

地下室暫時分出一個隔間當作主控室,留有保全人員監看;大門口也設有守衛室,一樣派駐保全人員管製出人。

「這就是目前『康諾』在保全方麵的進展。」韓道辰將所有人員聚集起來,說明工程的進度。

經過和平共處的前幾周,就是如許大動作,幾乎所有的人對此都很感冒。

「攝影機到底安裝在什麼地方?」小巫拉下臉問,一張狐疑的臉左張右望。

「該安裝的地方。」麵對即將到來的抗議,韓道辰反而氣定神閑。

「那你是把我們當作小偷看羅?」阿德氣急敗壞地開口。

「我沒有這種想法,一切隻是比照國外的規格處理。」

他的冷靜沉著看在其它人眼裏,反倒成了諱莫如深。「康諾」裏,寥寥無幾的女性也開口了。

「如果你不告訴我們攝影機在哪裏,我們怎麼能安心?」蘭玉簡直義憤填膺。「現在偷拍案件那麼多!」

「各位應有的隱私權都會得到保護。」他的保證也隻有這樣一句。

風穎盤著手臂坐在遠遠的後方,沒有參加意見,也擺明了不想站在他那邊。

她當然知道,他說到就會做到,但她幹麼替他作保?他們又不是同一國的!

沒想到這廂的抗議還沒有結束,更令人感冒的事情又蹦出來了。

「這是什麼?工作合約?保密條款?」一群人拿著分到手的法律文件大聲叫道。

「各位必須對實驗三緘其口,不得對外私自透露。我們會陸續增加人員的編製,如果有需要對外界說明,屆時會有公關人員來處理,各位隻要安心做實驗,專注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即可。」他的解釋依然酷得不得了,聽起來絲毫沒有人味。

風穎開始察覺到不對勁,眉心蹙了一下。

「你就是要叫我們『閉嘴,少管閑事!』就對了。」蘭玉刻薄地說。

「『康諾』對員工的生命財產負起保護之責,同時,員工也必須對『康諾』盡保密等義務。」他的態度沉著,並沒有被高八度的尖叫逼到惡言相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