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連他的嘴唇也很奇怪,明明應該是很生氣地撇著,偏偏又不自覺地往上翹起;他明明不想再見到東方綾,可是要凶她幾句,又得費心去培養怒氣才行。
“彼此彼此。”她淺笑盈盈。
雖然這個巧合讓她十分驚訝,但是見到他,她真的很開心。“你自便。”他硬生生地丟下一句話,便往倉庫後方走去。
東方綾想了一會兒,就邁起腳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他站住腳,扭過頭來訓人。“你跟著我幹嘛?”跟屁蟲!
她跟著止住步伐。“你叫我自便。”
“自便的意思,就是隨你要做什麼都可以。”
她無辜地眨眨水眸。“所以我才跟著你啊!”
這也就是說,她執意要跟他過不去就是了!厲少甫差點跳起腳來,但他按捺住情緒,繼續走到倉庫後麵檢視壞掉的桌椅,開始動手修理。
“你為什麼會來當義工?”東方綾在一片榔頭的叮當聲中,發出疑問。
別理她,別忘了你不想跟女人打交道……
“習慣。”他悶聲回答。
“噢!”她點點頭,一副“我了解”的表情。
她真的了解嗎?厲少甫很納悶,隔了三十秒,自動自發地解釋起采。“我奶奶以前住在這裏,鬆伯、梅姨等人都是她的好朋友。我常來探望她,她過世以後,到這裏來的習慣仍然改不掉,所以會三不五時過來看看。”
東方綾幫他扶住不斷抖動的歪椅子。“你還滿念舊的嘛!”
“還好。”他當當當地敲著釘子,不痛不癢地應一句。
東方綾注視著他,他認真工作的模樣好帥,她看在眼裏,不禁一陣悸動。
她連忙扯個話題。“對了,你找到媛媛了嗎?”
厲少甫抬起頭來,莫測高深地看了她一眼。“還沒。”
她被看得心跳怦怦。笨蛋!她什麼不好問,居然問這種自砸磚頭的問題。“最近……好像都是艾先生跟我聯絡。”
想到艾始柄近來總是一臉春風,他捶著榔頭的手勁不禁更重了些。“這件事現在由他負責盯著。”’
“噢!”她又點點頭,一副“我明白”的神情。
她又明白了什麼?厲少甫瞄著她,又是一陣納悶,猜不透她的心思。“對了。”她又轉了個話題。“下星期的賞月餐會你會采嗎?”他按了按修好的椅子,確定它夠四平八穩。
“沒事的話,就會考慮一下。”他酷酷地說道。
“噢!”她三度點點頭,一貫揚著的唇角,讓人看不出表情。
又是“噢”!“噢”是表示期待,還是避之唯恐不及?他突然好想知道。但,他沒有答案,而且,那個“噢”字,竟然讓他莫名其妙地煩了一整天。
天氣要變壞了!
東方綾打開大門,走出紅磚屋,仰望灰撲撲的天空。
遠方的雲層暗得驚人,在天際間快速地流動,看來波詭雲譎。
“唉!剛才天明明還透著亮。”她一臉失落。
這種天氣,不知道晚上的賞月餐會還開得成嗎?雲層那麼厚,肯定是見不到月亮了,霹天的席位恐怕也會因為下雨而取消……
不管了,先把送人的花準備好吧!她執起剪子,輕輕剪下花苞,將花成捆束起。
遠遠的,庭園後方的小路上好像有拍球的聲音……
突然間,那陣拍球聲大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隨即傳出悶喊。
情況好像不太對!
她往“麗莎花園”後麵跑去,在後門外的小路邊,一個屬於他人產業的地上發現一個大窟窿。
“是誰把地挖成這樣的?”她咕噥著。
前些日子,曾聽見有工程車出人開始整理這片產業,不過,為什麼要在地麵挖出這麼個大洞?萬一有人跌進去,可是很危險的耶!
她蹲了下來往裏麵探看。天色灰暗,更襯出窟窿的幽深,她眯著眼看了半晌,才發現窟窿裏有個小男孩也正回瞪著她看。她認出他是社區裏某戶人家的小孩。
“小弟弟,你怎麼會在裏麵?摔疼了嗎?”
小男孩搖搖頭,傲慢地拋起球。
東方綾恍然大悟,八成是他的球掉進窟窿裏,為了撿球,他才跟著跌進去。
瞧那窟窿的深度,就算是大人也難以脫身,何況是個小孩?
她柔聲安撫。“等等,我馬上去找人來救你。”
她急急站起身,然後……然後……她的腳丫子踩到了一個不該踩的東西——
裙擺!
忽然之間,天旋地轉,她隻覺得眼前的一切不停翻轉,耳邊還有咕咚咕咚的聲音,節奏與景色翻滾的速度完全相符。
轉眼間,她已經在窟窿底下……唔,頭好昏!
她揮去沾在鼻尖的葉片,看著閃避在一旁的小男孩,不禁覺得有點糗。
等暈眩的感覺退去之後,她才正視到一個大問題:她也陷入困境了!
“嗨……嗨!我也進來了。”她幹笑著,想要表示友善,因為在被人發覺以前,他們勢必得作伴一段時間。
小男孩不想理她。
“我們來聊聊天,好嗎?”
他的表情還是一片冷淡。
到最後,她隻好為自己的愚行提出辯護。“其實,我、我是想先下來幫你看看,你受傷了沒有?”她的咕噥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窩囊。
小男孩終於抬起眼看她。“你……”
“怎麼樣?”她溫柔地微笑,鼓勵他回應。
“好遜!”
東方綾的笑容瞬間僵掉。哪……哪有小孩這麼不可愛的?
她無語問蒼天,卻瞥見飄到他們頭上的一大片烏雲。向來樂觀的她,也不禁大大地煩惱起來。
那個“噢”宇,困擾了他好幾天。
女人的語官真是詭異,字麵上好像看不出什麼意思,但那個語氣和音調,卻又包含了喜、怒、嗔、怨,教人捉摸不清。
厲少甫告訴自己無數次,他不必去在乎那個“嗅”字代表的意思,但是每次一回神,他就會發現腦中大大小小的神經線,都在深究她的語意。
正好他今天沒有任務,於是決定走一趟“安康老人養護中心”。
“阿厲,你來啦?”他剛踏進大門口,就遇見愁眉苦臉的梅姨。
他抬頭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猜到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怎麼了?擔心餐會開不成?”他伸手拍拍梅姨的肩膀,難得安撫人。“放心,如果下雨,我會幫你們把東西移到穿廊,不用擔心淋到雨。”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啦!”梅姨往門口張望,隻見夜幕低垂,盼著的人影卻尚未出現。“我是在想,東方小姐怎麼還沒有來?”
“東方綾還沒到?”他蹙眉問。
“是呀!她說過,下午四點就會過來張羅,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梅姨憂心忡忡。“我打電話到‘麗莎花’去,也沒有人接聽。
這是怎麼回事?”
一陣怒火往厲少甫胸口燒去。她遲到!甚至還跑個不見蹤影!
那她當初何必“主動’來當義工?還有,她那個暖昧不明的“噢”,還害他幾天來,一直在來與不來之間掙紮。難不成她以為耍人很好玩?
梅姨搖了搖他的胳臂,央求道:“阿厲,你可不可以去‘麗莎花園’看看?”
“不要。”他拒絕為定個沒有責任感的女人付出任何心力。
“我很擔心她,鬆伯也是,他剛剛也站在門口等半天……”
“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聽說東方小姐一個人住在‘麗莎花園’,也許她遇到麻煩了也說不定。”
梅姨大驚小怪地撫著心口。“也許有壞人跑到她家去,或者她不小心跌倒了……”
她的想像力豐富,老是往災難方麵想去,曾經還有一次亂想亂想著,就把自己嚇得心髒病發作。
厲少甫扒了扒頭發,無奈地歎口氣。
“……算了,我去就是了。”
西山飄來一片厚厚的雲層,兩個鍾頭以前,城西郊區下起了連綿豪雨。
吉普車以極快的速度駛向“麗莎花園”。
厲少甫握著方向盤,油門踩到底。一路上,他心浮氣躁,雖然他把它歸咎於東方綾臨時爽約,但是,不安的感覺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該死的她,為什麼讓他心情這麼煩?
他咒了又咒,決定一找到她,就要把她罵個狗血淋頭!
到達目的地後,他飛快地跳下車,走進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