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所有的浮山軍人和將領們已經準備就緒,整個營地其實已經沉浸在一種奇特的寂靜之中。
如果對麵的農民軍有所警惕,並且對這種完全不同於大明普通軍隊的戰法和準備稍有認識的話,此時他們也該提高警惕了。
但在張守仁最後一次打開千裏鏡望過去的時候,對麵的軍營卻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像。正午時分了,到處都是在準備午飯,軍中當然是一日三餐,不象湖廣勳陽山林裏的人們,因為窮困和閉塞,有不少地方還是恪守著一天兩餐的老規矩。
在這無聊相峙的冬日,呆在對麵的營寨裏的人們一定感覺很安全,所以到處都是密密麻麻如螞蟻般的人群,有一些是在訓練,那是西營的健壯軍丁們,他們聚集在一起,或是練習槍陣,或是搬石鎖之類的重物,要麼就在十來張疊起來的桌子上爬上爬下……在穀城時,張獻忠就是用這些法子,練出了兩萬左右可堪使用的精兵,也就是靠著這些精兵,他幾次打跨了左良玉。
在曹營,則是一種看起來很滑稽的歡騰的感覺。在千裏鏡中,居然出現了好幾處殺豬宰羊的景像,有一群夥頭兵般的漢子操刀宰豬,盡管隔的很遠,張守仁似乎也是能聽到豬的嚎叫聲,在殺豬的地方圍了不少閑散的軍漢,隨意說笑著,上等好肉肯定是將領們餐桌上的美食,不過小兵們多半也能分一些肉骨頭和下水一類的邊角料……當兵吃糧,挑剔是肯定和自己過不去不是?
有一處地方,居然在搭建戲台,看來這些天將領們自己聽戲也是過意不去,索性就搭個大戲台,也算是全營同樂了。
軍營之中,到處都是曬的被子,垃圾丟的到處都是,看起來又髒又破,根本就沒有個軍營的樣子,這些流賊,說起來也是打了十來年的仗了,卻是真的一點長進沒有。
“找一把舒服的椅子來吧。”
最後一次瞭望之後,這一場戰事的結果已經盡在張守仁心中,他放下千裏鏡,等人真的搬來一張椅子之後,果然就是把腿搭了起來,半截身子靠在椅子上,很舒服的把人攤在冬日的陽光之下。
從海邊伏擊海盜那一天起,這兩年來張守仁無時無刻不在戰鬥。和鹽丁的戰鬥,海盜、山匪、響馬,再到東虜和地方上的各種勢力,在前期的戰鬥中,他幾乎沒有一次不是衝殺在前,就算是到後來與東虜一戰時,他也曾經親率騎兵上陣。
到今日,卻是可以在椅子上曬太陽了。
很多新兵經曆了嚴格而殘酷的訓練,加上兩千裏長途行軍跋涉的鍛打,幾乎是和老兵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在這樣大戰發動之前,能看到主帥有如此輕鬆的表現,也是使得不少人幹涸的嘴巴裏又分泌出了唾沫,很多人臉上露出了笑意。
無論如何,張守仁在軍中的形象和地位,無人能及。
看到如此情形,在整個攻擊序列最前的曲瑞咧嘴無聲一笑,接著便是回頭,向著四百五十五人的甲隊官兵喝道:“甲隊全體有了,向前方之敵,做最迅猛之攻擊!”
“殺!”
所有的甲隊官兵,一起將手中的兵器在地上輕輕一頓,然後便是響徹雲宵的喊殺聲。
這一聲殺,提氣提神,全營上下,立刻便是全部向外出動。
盡管當時的明軍邊軍和戚繼光的兵書裏都是用叫喊“虎”字來提殺氣,但張守仁還是覺得,以簡捷明快的“殺”來提振軍心,更叫他心情舒暢。
兩邊的軍營相隔並不遠,中間隔著一個殘破的村落,根本已經沒有居民,有幾十具村民的屍體已經被浮山軍人撿骨燒埋了,在兩軍相隔的地方,每天都可能爆發小規模的遊騎前哨戰,在幾天前,西營每次還可能出動過百騎兵來壓製浮山的戰線,但在李勇新率領的槍騎兵們的犀利反擊下,頗有一些驕狂之氣的西營也徹底萎靡了,遊騎偵哨根本不敢出營門太遠,這樣也就根本談不上真正的哨探偵察和戰線壓製,相比於西營,浮山這邊早就把兩營之間的戰場控製住了,現在所要做的,不過就是攻打進去。
戰場中間的道路最多可以容納三四個人並排行走,為了展開陣形發揮火力,五百多人已經以方陣隊列前行,每排最右是指揮的軍官和腰鼓手,整個隊伍,都是在歡快的腰鼓聲中以穩定的步速前進著。
隊伍的兩邊是廢棄了的稻田,在夏秋之時這裏就遭遇了戰火兵災,人們或是逃走,或是死去了,稻田沒有引水進來,整個幹涸了,所以行軍時也沒有遭遇什麼困難,隻有曾經積水最深的地方,仍然有一些軟泥,並沒有太多的妨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