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天,三、四天過去。一周、兩周,一個月、兩個月過去。陳祖偉與金紹棠除了工作,不再多作接觸。他們的友誼淡了,因為想念彌生,金紹棠偶爾會問起她。
「她過得好嗎?」
「我們很好。」因為失戀,陳祖偉對金紹棠有恨。他刻意隱瞞跟彌生分手的事,還故意對金紹棠說:「我們交往得很順利,你不要打擾她,她現在過得很幸福。」
「那就好。」他還能說什麼?而今他也隻能默默關心彌生。「聽說……她找到新工作了,她習慣嗎?」
陳祖偉口氣冷淡。「她適應得很好,你可以找新秘書了。」
「喔,這樣啊。」紹棠苦笑。
「她不可能回去了。」陳祖偉強調。「她愛我,她很愛我!昨天我們去看電影,我計劃年底帶她出國玩,她高興極了,開心得不得了。」他瞎掰一通,看金紹棠難過,他的痛苦仿佛也減輕了點。他再無法跟金紹棠當好朋友了,他不能釋懷,他對彌生很好,為什麼就是敵不過金紹棠?
「這樣啊……」紹棠道歉。「對下起,我好像問太多了。」
「沒關係。」陳祖偉笑問:「你還想知道什麼?想知道我們幾時結婚嗎?」
「你們?你們要結婚?」金紹棠一臉驚詫。
祖偉笑得很高興。「是啊,當然要結婚,我對她是認真的。」
「她……答應了?」
陳祖偉忽地將手中衣服摔到地上,怒吼:「什麼意思?什麼叫作她答應了?她當然答應,她要跟我結婚,她說越快越好,所以你別再騷擾她了,你聽見沒有?!」
「我知道了。」他去幫模特兒做造型了。
***
彌生在新報到的公司跟同事開會,這裏的編輯不愛八卦,不用老被追問金紹棠的事,她適應良好。長桌上攤著照片,會議開到晚上八點了,她跟同事們挑選封麵相片。
主編說:「今年流行波西米亞風,這幾張不錯……」
「是嗎?」
「那就決定這種風格的相片,彌生,我們想報導BOBO族的生活形態,你負責撰寫服裝資訊。」
「沒問題,交給我。」彌生記在日誌裏。
總編宣布散會。
「餓死了!」同事們吆喝著結伴去吃飯。「彌生,一起去吧?」
「你們去吧,我想到處逛逛。」彌生將資料收進公事包,步出雜誌社。夜晚的台北街頭,霓虹閃爍,彌生心情不錯,她散步逛街,並不急著回家。她滿意目前的生活,她喜歡現在的工作,很有成就感。每天她都上不同的餐館吃飯,挖掘出自己喜愛的口味。
她漫步著,沿途打量餐館,考慮要進哪間用餐。今晚要吃什麼呢?走累了,她坐在行道樹下的椅子上,揉揉酸疼的頸子,望著車陣,她交叉著長腿,掏出大衛度夫,點燃一根香菸,靜靜吸著菸。
這熟悉的味道,教她覺得自己還在他身邊。兩個月了,雖然還不能忘了他,但起碼,她活出了自己。彌生微笑,其實,這五年也不完全白費,因為金紹棠,她學了不少知識,讓她在時尚圈謀得不錯的職位,新工作才能很快上手,說來,她還要感激他咧。
她要結婚了?收工後,金紹棠頹喪地漫步長街。他在街角買了一杯義式咖啡,她喜歡的味道,他現在也習慣了,而義式咖啡的苦澀滋味很適合他現在的心情。
過去他很挑剔,從不為誰遷就自己,現在,他受到了懲罰。思念如刀,回憶如鏈,對他又割又拘,他的心破碎,一下子感覺像老了幾十年。
他身邊空著位置,他傻等著,等的竟是個不回來的人。
就算不能成為戀人,他還奢望能當朋友,可是……
她要結婚了,她不希望被打擾吧?緊握咖啡,金紹棠走著走著,腿酸了,就往人行道旁的椅子坐下,他擱下咖啡杯,惆悵地點燃香菸,他望著車流發呆,苦苦思念彌生。
渾不知就在兩棵樹外,另一張椅子上,思念的人兒就坐在那裏,也在緘默地吸菸,想念某人。
他們在同一條街、不同椅子上坐了半個小時,他們各自抽同一款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思念著彼此。
彌生低頭撫摸湛綠的手表,她笑,還是覺得這隻表最稱她。
金紹棠歎息,撚熄香菸,他想,今晚又要上哪買醉?他起身離開。
轉身刹那,他訝然瞪住前方——
彌生?真是她?他看見她獨坐椅上,她看看手表又抬頭望天空。她撥撥頭發,有一刹他恍若聞到那熟悉的香。
彌生低頭吸菸,吐出煙霧。金紹棠走過去,停在她身邊。像有心電感應,她轉過臉來,一見他,香菸掉到腿上,他連忙幫她拍掉。
「你……你怎麼來?」她茫然。
「你等等!」他去把咖啡拿過來,抓起她的手,塞進她手心。「咖啡,我剛買的……要不要喝?」
彌生笑了,喝一口。「這是……」
「義式咖啡。」他笑著說。「我現在覺得這味道不錯。」
彌生仰望著他。她目光閃爍,她微笑了。
她笑了,天啊~~他差點休克,差點忍不住要抱她。多懷念這笑容,以至於他忽然間傻了。
見他斂眉,有一瞬,她好像看見淚光,閃爍在他眼睛底。
金紹棠心情激動,第一次,他覺得纖瘦的彌生巨大到可以將他淹沒,而他自己卻是那麼渺小。再見麵,他竟懦弱得差點掉眼淚,他忍住了,辛苦地用力忍住,可是胸腔劇烈起伏。
***
晚風吹拂樹楷,汽車呼嘯,行道樹底,他們並肩坐著聊天。
「找到秘書沒?」
他搖頭。「你知道我很挑剔。」
她笑了。「是啊。」
然後,沒話說了,有點尷尬。
她想問他,有沒有交新女朋友了?
他想問她,真的要嫁人嗎?
可是,兩人都說不出口。彌生揣想他想什麼,他猜測她想什麼,結果兩人隻是傻呼呼坐著,又都沒走人的意思。
車子駛過一輛又一輛,車燈流過他們臉龐,不知不覺,一小時過去。
他開口。「彌生……這段日子我反省了,你一直對我很好,那不代表我就能自私地老占著你。剛開始我很不甘心,好舍不得,恨自己沒早點明白對你的感情,因為你一直都在,我習慣了。」
彌生緘默聽著。
他苦笑。「我從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原來懂得珍惜,是要在失去過以後,現在……我隻希望你幸福。」他誠心道:「我祝你和陳祖偉幸福,我不會再讓你為難。」
「喔。」她點頭,瞪著自己的鞋。這雙紅鞋是和他分開後去買的,以前她老愛深色的鞋子,因為想改變,就故意買了紅鞋。可是,怎麼看就覺得紅色刺眼。
他們又沈默了。一起坐到路燈睡了,後邊街道黯淡了、安靜了。他才不舍地問她。「好晚了,要不要送你回家?」
她搖頭,於是他想,她大概在等陳祖偉。他舍不得走,但一直坐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試探道:「那我走了?」見她點頭,他猶豫著說:「再見。」
「嗯。」
他起身,她忽地拉住他的手。
他低頭,見她仰望著他,發現她眼眶有淚,他一臉驚愕。「彌生?」
「有件事讓我很困惑,你願意聽嗎?」
「當然。」他坐下。
「有個女人暗戀一個男人很久了,她一直待在那男人身旁工作,看他不停地換女朋友,就是對她沒表示……」她的視線直直落在馬路上。
金紹棠整個人一震,胸口緊縮。
她笑著又說:「有一天,女人決定死心,答應跟別人交往,這時男人忽然說他愛她。」她轉過臉來望住他。「她聽了很高興,可是又開始擔心了,他老換女朋友,怎麼知道這次是真的?也許,他隻是一時不習慣,就認為是愛。女人很困惑……你覺得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