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冬日正式降臨,山腰長年彌漫著炊煙與黃豆香氣的山林,在林間樹梢都披上了一層雪白的冬衣時,並未再看見炊煙在山間升起。

難得沒出門賣豆腐在家休息,打算利用這日好好整頓一下花園的晴空,擱下了鋤頭坐在院中的小亭裏,麵對這個特意跑來這討救兵的軒轅嶽,眼中寫滿了迷思的他實是不解,幾日不見,這小子怎就被他家師兄照料成這樣?

他以指戳戳軒轅嶽,「燕吹笛沒把解藥給你嗎?」

已經虛脫到有點眼花的軒轅嶽,有氣無力地掀了掀眼皮。

「他還沒煉出來……」要不是親眼見燕吹笛轟轟烈烈地炸掉一座丹房,他還真不願意相信,那個在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大師兄,煉丹技術居然會差到有辱師門的程度。

「你不是給聖祺看過了嗎?」該不會連神界的聖獸都拿這沒法子吧?

「看了……」氣若遊絲的聲調,更是令晴空想掬一把同情淚。

「聖祺怎麼說?」

軒轅嶽沮喪的臉龐寫滿灰敗,「丹藥藥性太強,就連他也沒法子根除藥效。」這個教訓告訴他,下回要吃燕吹笛給的東西前,最好是問清楚再考慮吞下腹。

晴空忍不住雙手合十,「罪過、罪過……」

「有心情說風涼話,還不如快替我想個法子吧。」軒轅嶽朝他擺擺手,「佛界的使命是普渡眾生,既然你身為代表,那就快點拯救一下蒼生。」

受人之托的晴空正經地一手托著下頷。

「你知不知道你師兄給你吃的是什麼藥?」有因就有果,要解這個罪孽,最好就是從頭找起。

「我也不清楚。」軒轅嶽到現在還是查不出真相。「大師兄隻說是他自煉的補藥。」不肯告訴他藥名,也不肯透露除了補身外其他的功用,那麼隻告訴他成分也好啊,在根奉就不知他肚裏裝了什麼藥的情況下,他要怎麼去找解藥?

端著下巴朝軒轅嶽的腹部瞧了好一陣,再將清澈的兩眼轉看至他的胸口,抬起一手屈指細算的晴空,在軒轅嶽期待的目光下,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理解地拍著掌心,「好,我明白了。」

軒轅嶽的眼中綻出亮晶晶的光芒,「你知道如何解?」不愧是佛界的聖徒,道行跟那隻聖獸就是不一樣。

「不,我是說我不能渡你這位凡人。」擺著笑臉的晴空朝他伸出一指搖了搖。

「為什麼?」軒轅嶽聽得臉都垮了下來。

晴空盡量提示得很明顯,「因為我若管了你這樁閑事將會有天譴。」唉,救與不救都是罪孽深重,這種事還是讓他們師兄弟自己去解決較好。

「天譴?」偏偏軒轅嶽這方麵的腦筋就是沒那麼靈光。

「對,人為的天譴。」不著痕跡地看了看身後院外遠處後,不想淪為遭遷怒對象的晴空,適時地住口不再多話,彎身拎起擱在桌畔的鋤頭轉身走出亭外。

跟在他後頭的軒轅嶽,不解地看他冒著細雪在園中的某塊地上,以鋤頭除去上頭覆蓋的雪堆後,開始揚鋤翻鬆泥土。

「你在做什麼?」在園中找了半天也沒找著半株樹苗或是花苗,軒轅嶽疑惑地看著他揮汗。

「準備迎接庭院的新成員。」自從仙海孤山回來後,他就一直想要再為這座單調的庭園多添些伴。

「打算種些什麼?」這種天候,啥能種得活?

「梅。」晴空回首一笑,「冬日到了,我想種棵梅樹。」

軒轅嶽緊斂著眉心,「現下種不會太遲了嗎?」他該不會又是想管什麼閑事了吧?

「不,時間剛好。」擱下鋤頭的他拍拍兩掌,意有所指地將兩眼瞄向他那作怪的肚子,「別同我聊了,你的時間到了。」

「咕嚕——」腹內響音突然大作的軒轅嶽,麵色霎時刷為雪白,急急捧腹的他,不明地理位置地左看右看。

晴空同情地抬起一指,「穿過回廊後拐個彎就可看見茅房。」

「感激不盡……」一陣旋風馬上刮離原地。

極力忍住笑意的晴空,在趕場的軒轅嶽離開後,狀似不經意地提醒著院外已經偷聽了許久,但懼於天性與本能卻不敢踏入佛門之地的燕某人。

「那位躲在門外擔心的師兄,若你想勸軒轅嶽脫離苦海,就再去煉顆解藥給他吧,藥引就在寒峰峰頂,這回可千萬別再煉錯了。」挖了個坑,就得補個坑,他要再煉錯,隻怕軒轅嶽前往西域的日期將會遙遙無期。

耳朵緊貼在院牆外的燕吹笛,在赫然發現行蹤早就被知情後,先是不悅地皺起濃眉,可聽完全文,皺著臉的他心虛地抬高了下巴。

「要你來雞婆?」

被罵得很愉快的晴空,豎耳聆聽院外隨之傳來一陣急切離開的步音,滿麵笑意地點點頭後,他踩著細雪來到一株已長得高壯的桃樹前,仰首看著枝葉早已在入冬後凋盡的它們。

「別擔心,那兩個前任主人不會有事的。」他輕撫著樹身微笑地向他們擔保。「冬日到了,這一季你們就安穩的睡吧,咱們明年春日再見。」

紛落而下的細雪,在晴空揚袖後在風中繞過桃樹樹身,片片落在桃樹之外不沾枝啞半分。轉身麵對著那塊已整好地準備種梅的新地,在晴空那張失了笑的臉龐上,眼中盛滿了憐憫。

仰首望著灰茫茫的天際,不知該如何排遣胸口這陣心痛的他,合上雙眼,任歎息滲入了風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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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靜謐得僅剩足音,入冬的山林顯得有些淒清,白如潔絮的雪花,落在冬的上地上,掩蓋了雪地裏的足跡徹底占領人間。

帶著碧落自鳳府出發後,黃泉即一路朝遠在眾山間的寒峰前進,一如目的地之名,愈往寒峰走,山間的天候益加寒冷,而那自入山以來即沒停過的雪勢,隨著他們更行深入也愈加盛大。

為免在天黑後又在山林間找不到半戶人家,或是尋不著半處過夜之地,害得碧落一整夜在他耳邊吵個不停,這日在天色向晚前,黃泉好不容易在林間找到一間獵人所置的小屋,總算可以圖個耳根子清靜的雪夜。

「今晚咱們就在那避雪。」黃泉伸手指向前方的小屋,等了一會卻沒聽見後頭有任何回應,他回首一看,「碧落?」

頂著風雪在山中行走了一日,頭上堆積著雪花的碧落,縮著頸子、環抱住兩臂,渾身上下哆嗦個不停外,牙齒還不停打顫。

「鏡子……快把鏡子拿出來……」已到忍耐極限的她簡直快發狂,素來嫣紅的小臉也已凍得發青,「我快冷死了!」她就說她不要在下雪天出門嘛!

黃泉搔搔發,表情頗為無奈。

「都在人間待幾年了,你怎還是那麼不耐寒?」從小她就是這樣,每年一到人間的冬季,她就從活蹦亂跳的逃家犯,搖身一變成為把自己禁足在鏡內的畏寒妖。

「我在四季如春的妖界活了幾百年,隻在冷熱分明的人間待了幾十年,你說我能習慣嗎?」冷到鼻水都快流出來的碧落,抖著手向他索討被沒收的棲身處,「快點把鏡子拿出來讓我躲一躲!」

黃泉沒得商量地搖首,「休想。」

「凍死我,你會有報應的……」知道他吃軟不吃硬,碧落吸了吸鼻子,水靈的大眼隨即蒙上一層淚霧。

他不怕有報應,他隻怕沒老婆……受夠她一路上都是這副楚楚可憐樣的黃泉,默然地拉開身上的大氅。

她挑高一邊黛眉,「這是做什麼?」

「讓你避寒。」黃泉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要躲就趁快。

「不要。」她才不要這等小溫暖,現下她需要的是一盆燒得正烈足以融化冷意的旺火。

黃泉將兩眼探向她身後遠處,半晌,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捉進懷裏以大氅裹住,默默在心中估計來者們離他們還有多遠。

「我都說我不——」不明所以的碧落猶想掙紮,但當他收在她腰際的大掌忽然一緊,她頓了頓,仰首看著直視著前方,似在找什麼東西的他。

「乖乖在裏頭待著。」攜著她往小屋退的黃泉,在抵小屋門邊時脫下了身上的大氅蓋在她身上。

「咦?」被包得像粽子的她,在被他推進小屋前視線繞過他的身子,朝他身後一看。

十來隻因冬日來臨無物可獵的豺狼,正咧出了白牙、淌著口涎將小屋外的空地包圍住,黃澄澄的眼眸全都集中在難得一見的獵物身上,碧落深吸了口氣,有些擔心地看著迎向它們的他。

揚起一掌的黃泉,肩膀似乎比記憶中的更寬了,她也都沒注意到,雪地中的他看來是如此高大,那隻隻釋放出沉渾內力的掌心,和曾經柔柔撫過她麵頰的仍是同一隻,隻是以掌勁盡退所有豺狼的他,她卻覺得很陌生……

像個英雄的他,兩腳甚至連動也沒動過。

「還冷嗎?」解決完它們後,走向她的黃泉邊問邊把她身上的大氅蓋妥些,並順手將僵站在門口的她給搬進屋裏。

整顆腦袋嗡嗡叫的碧落,隻是一逕地呆看著他。

以為她還想欣賞外頭的風景,黃泉摸摸她稍嫌冰冷的臉頰之後,任她繼續站在原地欣賞雪景,逕自轉身走去隔壁的柴房搬來了些柴火,忙碌地將屋內一具破舊的火爐點燃。

碧落僵硬的視線落在他的一舉一動上,看他在燃起柴火令屋內生暖後,關上了大門拉過她,站在火爐前拉起她冰凍的雙手,二話不說地開始替她搓揉活絡手指,她微仰起頭,在那張看似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上,兩眸不禁迷失了去路。

許久過後,恢複暖意的小手,動作飛快地捧住他的臉龐,在黃泉還沒回過神時,她扯開嗓子大叫。

「騙子!」

發呆的人換成了黃泉。

「騙子,騙子!」她開始在屋裏跳來跳去。

他不解地舉起一掌,「碧落……」

「打從你出生起我就知道你這輩子都會騙我!」太可惡了,從頭到尾她都沒變過,他卻老是變個不停,這簡直就是欺負她是妖嘛。

「我騙了你什麼?」他眨眨眼,還是毫無頭緒。

愈想愈不甘心的碧落,一手指著不到她腰際的高度,一手用力指向他的鼻尖。

「你騙我,你本來隻有這麼小,後來不聽我的話長大就算了,你還變成這副德行!」十年!她花了十年的時間來做心理準備,可任她再怎麼說服自己,結果到頭來還是敵不過他一個令人屏息的動作,或是一雙關懷的眼眸。

黃泉一臉茫然,「哪副德行?」

她漲紅了俏臉,「就……就這副德行!」勾引良家婦女都不費吹灰之力,害她心動得亂七八糟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