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賣草鞋喬裝尋快婿傳噩耗乘間訂婚姻(1 / 3)

話說朱鎮嶽匆匆回到船上,叫船戶過來,借了一套粗布衣服,自己改裝出一個船戶來。超速首發上岸走近茅棚,向那老者問道:“草鞋幾文錢一雙?”老者並不抬頭,隻望了望朱鎮嶽的腳,即隨手拿了一雙,摜在朱鎮嶽跟前,答道:“我的草鞋,比旁人打的結實,一雙足抵兩雙。旁人的賣五文錢一雙,我的要賣八文。你穿過一雙,便知道比買旁人的合算。”朱鎮嶽看老者身旁,有一把破了的小杌子,即拿過來坐著。借著套草鞋耽延的時間(草鞋上的繩索,照例須買的人臨時結絆)問老者道:“看你老人家須發全白了,精神倒是很好。不知尊庚已有幾旬了?”老者見問,才抬頭望了朱鎮嶽一眼,仍低頭結著草鞋,答道:“老了,不中用了,今年癡長了七十八歲。”朱鎮嶽道:“你老人家就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嗎?”朱鎮嶽問這話的時候,已伸著赤腳踏進草鞋。老者且不回答,很注意的向朱銷嶽腳後跟望了幾眼,連忙起身放下結著的草鞋,對朱鎮嶽拱了拱手,笑道:“原來是朱公子來了,輕慢,輕慢。若不是於無意中看出了尊足的傷痕,又幾乎錯過了。”朱鎮嶽不由得吃驚問道:“老丈何以看了我腳上的傷痕,便知道我是朱某?”老者哈哈笑道:“老朽特地在這裏等候公子,豈有不知道的道理?寒舍離此地不遠,就請公子屈駕一臨,如何?”

朱鎮嶽突然見老者這般舉動,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得問道:“請問老丈尊姓大名?今日初次和老丈會麵,老丈何以知道我會到這裏來,先在這裏等我?一月以前,在白馬隘地方,刺傷我這腳的,難道就是老丈麼?”老者搖頭笑道:“老朽何至刺傷公子,公子如想見那夜在白馬隘和公子交手的人,此時正好隨老朽前去。老朽的姓名,到了寒舍,自然奉告。”

朱鎮嶽心想:這老人的神情舉止,使人一望便能知道非尋常的老人。在白魚磯和白馬隘所遇的三個人,十九就是這老人的徒弟。也不知他們和我有甚麼過不去的事,兩次來找我動手鬥不過我,於今卻又改變方法,想引我到他們巢穴裏去。雖明知這番若是同去,是免不了又要動幹戈的。但這老人既專在這裏等我,我就要推諉不去,他也不見得便肯放我過去。徒然示弱於人,於事無益。好在我的金銀已經運到了家,我單獨一個人沒有顧慮,不怕遭逢了何等意外。我就跟他去,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思量既定,當下便向老者說道:“自應同去拜府,請略等一等,我回船更換了衣服便來。”老者笑道:“就這衣服何妨,我輩豈是世俗的眼睛,專看在人家的衣服上。就是老朽身上穿的,何嚐不與公子一般。就這樣最好,用不著去更換,耽擱時刻。”朱鎮嶽見老者這們說,隻得說道:“衣服即算遵命,用不著更換,但是得向船戶招呼一聲,也使他好安心等候我回船。”老者搖手道:“這也可以不必。他們不見公子回船,自知道等候。船上又沒有值錢的細軟,值得如此費周折。”朱鎮嶽被說得不好意思,隻得毅然答應。這老者拍拍身就走,茅棚草鞋都不顧了。

朱鎮嶽跟在後麵,覺得老者的腳步甚快,振作起全副精神,才勉強跟上。沒行走一會,天色就昏暗了。幸有星月之光,辨得清道路。朱鎮嶽初時以為,老者既說寒舍離此地不遠,至多也不過幾十裏路。及至跟著飛走了一夜,走到天光大明,還不見到。朱鎮嶽平生用赤腳草鞋,一夜奔馳這們遠的道路,這是第一次。工夫雖來得及,兩隻腳底卻走起了好幾個水泡,步步如踏在針氈上,痛徹肺腑。實在忍耐不住了,隻好詰問老者道:“老丈說府上離此地不遠,於今已走了一整夜,雖不能計算已行了多少裏路,然估量已走得不少了,何以還不見到呢?”老者連連點頭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麵不遠了。累苦了公子,可在火鋪裏歇歇。”老者引朱鎮嶽到路旁一家火鋪裏,陪朱鎮嶽同吃了些充饑的東西。教朱鎮嶽伸出兩隻腳來,老者含著一口冷水,向腳底噴噀了幾口,用手在走起的幾個水泡上,揉擦了一會,帶笑說道:“尊師走路的本領極好,怎不傳給公子?老朽倒不曾留意,此後從容些走罷。”

朱鎮嶽心想:不錯,我師傅曾帶我往各處遊曆,他老人家行路不起灰塵,說是練氣的工夫有了火候,才能如此,我此刻哪裏夠得上說有這種本領。超速首發看這老者的本領,遠在我之上,我此去他若對我有惡意,我如何能對付得了呢?想到這上麵不由得就有些害怕起來。忽又轉念一想道:“他若果是惡意,我和他同走了一夜,他何時不可動手做我,定要將我引到他家裏才下手。”有了這們一轉念,心裏又覺安了許多。然朱鎮嶽是少年好勝的人,因為好勝的一念所驅使,才肯冒險跟來。於今隻走路端,便賽不過七十八歲的老人,麵上如何不覺得慚愧?好在老者行所無事的樣子,開發了飯食錢,又引朱鎮嶽上路。說也奇怪,朱鎮嶽兩腳本已痛得寸步難移了,經老者一噴水,一揉擦,此時已全不覺得痛苦了,和初上道的一般。老者行走也不似昨夜那般飛也似的快了。

又走了一日,直走到第三日午後,才走到一座巉岩陡削的山下。老者指著山上,笑道:“這可真到了寒舍了。”朱鎮嶽抬頭看這山,高聳入雲,危岩壁立,雖依稀認得出一條樵徑,然一望便能斷定,已經多年沒有樵夫行走,荊棘都長滿了。岩石上的青苔光溜溜的,可想像人的腳一踏在上麵,必然滑倒下來。幸虧朱鎮嶽在陝西的時候,曾上過這般陡峻的山峰,這時施展出工夫來,還不甚覺吃力。老者引著彎彎曲曲的,走到半山中一處山坡裏,隻見一所石屋,臨岩建築。石屋的牆根和屋頂,都布滿了藤蘿,遠望好象是一個土阜,看不出是一所房子。石屋周圍,有無數的參天古木,幽靜到了極處,休說不聞人聲,連禽鳥飛鳴的聲音也沒有,靜悄悄的如禪林古院。

朱鎮嶽雖是個少年好動的人,然一到了這種清幽的地方,不由得塵襟滌淨,心地頓覺通明,不禁長歎了一聲道:“好一個清幽所在,真是別有天地非人間。不是老丈這般清高的人,誰能享受這般清幽的勝境?便是我今日能追隨老丈到這裏來,也就是三生有幸也。”老者笑道:“公子既歡喜這裏清幽,不妨在這裏多盤桓些時日。”說著,上前舉手敲門,即聽得呀的一聲門開了。

朱鎮嶽看那開門的是一個華服少年,儼然富貴家公子的模樣。不覺心裏詫異,暗想像這樣的嬌貴公子,如何能在這深山窮穀之中居住?再看那少年,含笑對自己拱手說道:“朱公子別來無恙?”才吃了一驚,仔細看時,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在白馬隘從船梢木板底下拖出來的叫化。此時改變了這般華麗的裝束,任憑如何有眼力的人,一時也辨認不出來。當下朱鎮嶽既看出就是那個叫化,便也連忙陪笑拱手。老者讓朱鎮嶽進門,即回頭對這少年說道:“朱公子來了,怎不去叫你哥哥快出來迎接?”少年應著是,走進隔壁一間房裏去了。朱鎮嶽進門看這房子,和尋常三開間的客堂房相似,隻是房中並沒有甚麼陳設,案凳都很粗笨,勉強能坐人而已。石壁上掛了幾件兵器,也都笨重不堪。老者親手端了一把凳子,給朱鎮嶽坐。朱鎮嶽向老者行了禮,剛待展問老者邦族及此番見招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