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才美玉難得,名醫如是。宮中派出人去,過了數月仍未聞得音訊。天下良醫,俱收於太醫院,外麵的大夫頗有不及,要打聽一個醫術高明人人稱頌的神醫並非易事。
外出暗訪者一直無佳音。
皇帝自正月起便忙著廣製封建的事。朝廷將高祖子荊王元景等二十一王為刺史,鹹令子孫世襲,又封長孫無忌等十四位功臣為刺史,亦令其子孫世襲罔替,君臣一同,共守李唐江山。
這事是皇帝欲仿周製,以期李唐如周,國祚綿長,但長孫無忌等重臣皆以為不可,父賢,子未必賢,此製古陋。皇帝固行之。
高陽既然對自己未來的路有所打算,近日就在宮裏讀書,時不時又與晉王與晉陽小聚,偶爾有問晉王前朝事,晉王皆知無不言,他對朝廷裏的事並不如何感興趣,倒是初顯風流多情的本性,愛與王孫遊玩。
宮裏同齡孩子不多,大的出宮建府,參知政事,小的才會走路,實在說不到一處,如晉王,說他小,卻已懂事了,說他大,又遠未到娶妻的年歲,也不能上朝聽政,是個閑人。高陽與晉王看起來年齡相當,且高陽又摸得準晉王的脾氣,二人往來不過一兩趟,晉王便愛主動與高陽接近。
今早朝裏又在爭吵廣製封建的事。晉王在書齋聽聞後便悶悶的,跑來尋高陽說話。
高陽那時正伏於案上,頭枕自己修長光潔的手臂,少女體態初現的公主殿下,瑩潤如芙蕖,嬌豔若玫瑰,慵懶愜意的執一枚如意結在看。
晉王一來便見這樣一個景象,他的姐姐們都是美人,眼前又有一枚皇家高貴優雅的美人在長成,晉王心情頓時就舒暢起來,一坐下,不等高陽發問,便忍不住主動抱怨起來:“各自分封,世襲罔替,便如周朝那般,諸侯外尊周天子,內各攘邊境,無需爭鬥,安逸舒適,百姓和樂,有什麼不好?大臣們俱可受益,真不知他們反對的什麼!”
語氣裏頗多不滿,晉王說完,又有點尷尬,十七娘比他還小呢,怎麼會知道?在他看來,高陽問他朝事,也隻是小女孩的好奇罷了,朝事繁瑣,他聽著都煩,難為十七娘還能聽得津津有味。
正欲說些旁的,就聽高陽懶洋洋的道:“禦史已說了,父賢子未必賢,若行此事,坑害了社稷該如何?”
這一說,晉王又有了新的怨言:“縱使如此,周曆八百年,總不是假的罷?”
高陽笑了笑,周曆八百年是不假,周天子仿若虛設也是真的,分封之後便要之國就藩遠離京師重地,長孫無忌等人,怎麼肯走?必定會鍥而不舍的進諫。陛下如今仍在堅持,再過兩年便會叫眾臣說動了。見晉王仍舊不解,便提醒了他一句:“陛下今日又叫大臣駁了,此事關乎李家天下,回來說不定就會問你,你可要想好怎麼答。”雖說有太子賢德,魏王英明,但晉王也不可不通道理,此時太子在東宮,魏王於王府,隔得遠,要問,也隻有住在眼前的晉王是最好人選。
晉王聽罷,沮喪的嘟噥:“阿舅真是多事。”轉眼看到高陽手中的如意結,臉色又亮了,指著道:“這東西做得別致,哪兒來的?”
“自己做來玩的。”高陽終於直起身來,將親手編製的大紅如意結放到一旁的幾上,身子微微一斜,便優雅的靠到了貴妃榻上。
晉王便想討了去賞玩:“十七娘心思靈巧,這個,不如就與我了。”
高陽笑嗔他:“與你,你又要與哪個美人兒?我的物件兒,可不能隨隨便便的流到什麼阿貓阿狗手中。”
說得晉王也笑了,被埋汰了也不生氣,憶起一事,以調侃的語氣道:“宮外有流言,已故荊州都督武士彠之女,年十四,貌美無雙,不知阿爹是否會召其入宮。”
武士彠?本是件風流韻事,高陽聽過笑笑便罷了,隻是武士彠之名似乎在哪兒聽過,不由便問:“武士彠是何人?”
晉王也不知,不大肯定的道:“仿佛是個商賈?有功於朝廷,高祖才封他做官。武氏是他繼娶之妻所出,也不知究竟如何貌美。”說到後麵,頗有向往。
高陽也不抓著那武士彠了,心底暗笑,人之性情,果真是天生便注定了三分的,九郎而今不過十歲,能懂什麼男女之事?卻偏又一提美人就來精神。
這會兒,兄妹二人還不知隨口一提的武氏在日後將與他們的命運緊密糾纏。
晉王沒討到如意結,回去甘露殿,碰到了皇帝,皇帝果真問他對廣製封建有何看法,晉王磕磕絆絆的,將禦史的話顛來倒去的表述,勉勉強強地倒也讓他囫圇出了個大概。皇帝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聲,嚇得晉王一身冷汗,心中大悔,十七娘有這等算命的本事,興許也能知道如何回答能使陛下滿意?早知道就問一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