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出兩儀殿。皇帝的意思是高陽看上了什麼便給她什麼,補全安仁殿的東西不過一個說辭罷了,公主居住的宮室,哪怕數年無人居住,也不會缺東西。
彼時日已西斜。二人本該並肩而行,此番武媚娘卻落後了高陽一步,謹守禮儀。高陽看今日憶往昔,心裏覺得很難過,但也理智地明白,這樣漸行漸遠是最好的。
安仁殿離得不遠,很快便可見宮牆,武媚娘見快到了,盡心地同高陽出主意:“天寒,冬將至,殿下不如選幾張毛皮來做衣裳?”
高陽:“可。”
武媚娘又道:“前兩日突厥有進明珠者,大家本就說了要賜殿下,也一並取了來,為殿下增添光彩,可好?”
高陽:“但憑武宮人。”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見她不意多言,便也目不斜視了。
她在高陽身後,高陽看不到她的麵容神情,心裏有點慌,又覺身後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時如芒在背,一時又身心俱麻。從她想明白她對阿武不同尋常的情感便也明白阿武對她同樣是非同尋常的。阿武在她麵前露出的對太子的喜慕應當皆是偽裝的,往日種種怪狀,而今都解釋的通了。
這已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若是隻她一人倒也罷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偏生她們是相互……
她不忍她傷心,卻不得不傷她的心。罷了,往後,少去甘露殿便是,她們,本也走不到一處去的。
她們二人氛圍奇怪,竹君跟在後麵也不敢多說,她也憂心,隻恐殿下一心軟便做出出格的事來,到時便是一場軒然大波,她們這些侍奉的人必是要治罪身死,武宮人也活不成,殿下必也將失寵。
許多事,身不由己,衝動不得。
夕陽西斜,尤帶餘暉,偏生卻讓人覺得無比的蕭索寂寞。
至安仁殿前,榮譽已領著諸宮人門前相迎,高陽正要讓榮譽去跟武媚娘協商要“添”什麼,卻聽武媚娘道:“殿下數月未居,安仁殿璀璨如昨。”
高陽就住嘴了,點了下頭,帶了她進去。
走到堂前,宮人們也都散了去,唯餘幾個近身侍奉的。高陽令上茶飲,招待武媚娘。武媚娘便低頭小小地飲了一口,而後笑道:“殿下宮外逍遙,我在宮中都耳聞殿下宴會車來人往,人皆以登殿下之堂為幸。”
高陽就很標準的笑了笑,不見喜色也不見慍怒,將武媚娘做一個卑微的宮婢待她還做不到,但如一個不相幹的人那般對待,高陽自以還是能夠的,便淡淡道:“諸君抬愛罷了。”
武媚娘便垂首低笑,高陽不知她為何如此,就一直看著武媚娘,武媚娘忽然對上她的眼睛,天生便嫵媚非常的眼角失落地低垂,低聲道:“殿下宮外逍遙,是已忘了宮中舊人了麼?”
高陽端著半盞蜜水的手抖了一下,差點就要掀翻茶盞,好不容易定下了神,把茶盞置於案上。武媚娘的語氣說不上尖銳,卻讓人心頭糾葛著疼。高陽連笑都笑不出來了,語氣比方才更冷淡:“宮中有何人?陛下與諸王公主,是血緣至親之人,如在骨髓,我便是想忘也忘不得。或是韋貴妃等妃子?也是我長輩,我入宮置禮物孝敬。”很有你管太多了的意思,生生將武媚娘話中之意轉換了個概念。
武媚娘也不跟她爭辯,爭辯有什麼用,她當初非要讓殿下明白,也不是為的馬上雙宿雙飛,不過是想讓她老實一點,別總想著將她與太子送作堆。何況,旁人興許不覺,她在陛下身邊侍奉最是知道,自廢太子之後,陛下的脾氣壞了很多,身體也敗壞了。
武媚娘坐了一會,多看了高陽幾眼,想著下回再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眼中不由流露了不舍出來,高陽本想趕她走,見她如此,到底不忍心開口了。
二人相對靜坐,高陽不說話,武媚娘也由著她,本是身份之別,在旁的竹君不知怎麼就覺得這是武宮人對她家殿下縱容。她連忙閉閉眼,把這個奇怪的念頭趕走,見時間差不多了,再留就太久了陛下那裏不好交代,正要開口,就見武媚娘起身行了一禮:“殿下喜好,我也知一二,便派個人同我前去,我也好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