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講得好:早生兒子早得濟,多子多孫多福氣。可這得濟的實在有些過分,好家夥,我的乖乖,愣是一連氣生了四個--三龍一鳳。
看著可愛的肉蛋蛋粉嘟嘟一個接一個地往下掉,過易生狠狠地抽了自個兒三個大耳刮子,夠狠夠勁更夠疼,不是犯夜掙(注:夜掙--北京詞語,折騰。),千真萬確的四胞胎--肉蛋團子在玩兒命地啼哭,在向他報到。
咧著大嘴樂的他,轉眼滿腦門子的大皺紋子,傻囉,徹底傻,為什麼呀?您想呀,人丁興旺自然是好事,更何況幾率極低的四胞胎,老天爺賜的福分,不是扒了個腦袋就能得到的,可承想,人再小不點子,他也得有斷奶的那一天,全是活性兒。得吃得拉,得侍候,得養活。這一猛子就是兩雙,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解決的事兒,這得玩兒真活兒負責任,有本事生,就得有本事養。
愛誰誰,自己的肩膀生扛。
誰也別瞧不起不起眼的臭蟲,就在耿家二位人民教師首尾顧不上的時候,沒有文化卻有算計的過大板爺,竟然把貧氣的家安置得妥妥當當,合合適適,安穩把牢。從老家拉來不出五服的二位姨,侍候月子,拖帶四位要命的小祖宗。農村人知足,能吃飽飯,隔三差五還能吃上肉,每個月還給五塊錢,美得屁顛屁顛的。
誰要是說過大爺傻,那他自己就是三九不懂真正的傻冒,人家拿出八個大子(八塊)找單位的領導(時任街道紙盒廠的廠長)--芝麻大的官,但絕對實用,解決大問題的主兒喝一道。這也算是最早的公關行為,對方也是個酒膩子,臉和脖子一紅一上臉,喝得挺順,再高抬一捧,竟然網開一麵,借著酒勁,給老過加了兩份進項:晚上值班守夜,加班費每天五毛,外加冬天燒鍋爐,又是每天八毛。
老過,有福之人不再愁。牛,京城裏拿三份皇糧的人。美滋滋的他,哼著誰也聽不懂的小曲打道回府,騎著順風板車,不知什麼時候從地底下冒出一團靈氣,傳到禿大的腦殼裏,瞬間脫口而出:過勇、過奇、過思卿、過智。
老伴範大媽這樂呀,自己男人能耐不凡,怎麼以前就沒看出來呢?遇事一點不怵窩子(注:怵窩子--北京詞語,膽怯,沒出息。)。老百姓過的是日子,圖的是實惠,盼的是踏實。這話一點也不框外。一切為了前線,過易生戒了酒,順帶腳撿點破爛兒,窮算計的他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跟耿老師兩口子比,人家是皇糧,比自己又少一半的負擔;更不能跟周圍的鄰居比,自己多一分辛苦,孩子們就多一分保障,勒緊褲腰帶,早早晚晚有熬出來的那一天。範大媽也厲害,操持家務,盤算著生計。細菜貴,菜站扔的爛菜撿吧撿吧,多洗幾過兒照吃不誤;寒冬臘月,撿煤渣,拾煤末子,倒也頂戧;一手絕佳的針線活兒,手頭的針碼,不仔細看,跟機器軋的似的,孩子們身上穿的從頭到腳,總是幹幹淨淨、利利索索。
一九七○年,一番辛勞,一番耕耘,孩子們在貧窮中長大,開始接受應有的教育。
四個小孩在學校報到一亮相,風景這邊獨好,學生瞧著新鮮,家長們羨慕,老師們好奇,圍得水泄不通,齊口稱讚:
“嘿兒,四胞胎,真棒。”
“還棒呢?得操多大的心呢?”
“嘿兒,現在是費心,將來可心。”
“快瞧,一模一樣,真好玩兒。”
“廢話,不一模一樣叫四胞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