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河源憶舊(1 / 1)

在中國有一條許多人不知道的河,它就是起始於長江源頭又消失在長江源頭的楚瑪爾河。我認識它已經有四十年了,四十年間發生在這條河上的故事不知有多少。我終究會有一天以它的名字為題目寫一篇足以能囊括我所知道的楚瑪爾河故事的作品。現在我隻能講一個關於它的小插曲,那是橫跨四十年的事情。

藏族同胞把楚瑪爾河稱作“紅河”,這是根據河的顏色而叫的。楚瑪爾河從唐古拉山的群峰中急奔而來,河水中挾帶著大量泥土,變成了赤色的濁流。以河水的顏色叫出河名的在藏區還有:黃河——源於巴顏喀喇…北麓,白河——長江上源的穆魯烏蘇河,黑河——流經藏北的怒江上遊一段。總之,在青藏高原上從藏胞嘴裏吐出的各種顏色的河名都有。相比而言,我還是喜歡楚瑪爾河這個名字。

不過,我卻很讚賞藏胞給楚瑪爾河起的另一個別稱:“天然肉庫”。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與野生動物有關的一個稱謂。

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忘記當年野生動物在這個“快樂天國”裏無憂無慮活動的歡暢情景:那時楚瑪爾河兩岸絕對不像今天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化了的枯草灘,而是水草豐盛的、適合蟲魚鳥獸生活的天然牧場,我們這些汽車兵每次從這裏經過,都會透過車窗玻璃看到成隊成片的黃羊、藏羚羊、野驢、野馬,在遠遠的草叢中出沒奔跑;野鴨、天鵝、魚鷗、黑頸鶴,在河麵上或水澤裏浮遊;斑頭雁、棕頭鷗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水鳥在天空脆聲地叫著自由飛翔;最有意思的還要數那些強悍而凶猛的野犛牛,它們看到我們的汽車在公路上急馳,仿佛嫉妒似的很不服氣,便揚起那像巨臂一般地兩隻大角,瘋狂地對著汽車直撲過來。我們怕惹事,隻好加足油門高速駛過楚瑪爾河地區。當然,在沒有遇到野犛牛襲擊車隊的日子裏,我們會把車停在公路上,望著遠處草灘上那些悠悠閑閑吃著草的黃羊群和藏羚羊群,像欣賞一幅幅畫兒一樣賞心悅目。我們不驚擾它們,它們也不侵犯我們。野生動物畢竟是怕人的,每每在我們走車按響雙音喇叭時,它們受驚總會撒開四蹄像箭一樣跑向遠方。但是,這一點是肯定無疑的:不管對野犛牛還是對藏羚羊或其他野生動物,我們從來不去傷害它們。起碼我們這些兵們是這樣做了。

然而,野生動物主動撞到我們汽車輪下的事卻時有發生。一次,我們連隊的徐鎖鎖行車至楚瑪爾河畔,一隻可愛的小野驢駒跟著他的汽車相向拚命地賽跑。徐鎖鎖出於好奇好玩,故意加速跑車,野驢駒也使出全力奔跑,太有意思了,野驢駒跟汽車賽跑!徐鎖鎖得意極了,油門越加越大,他還不時地故意摁摁喇叭,逗著野驢駒玩。生活中的事情往往超越不出這個邏輯:“得意”到了極致後,便會“忘形”。

就在徐鎖鎖和野驢駒的“賽跑”進行得正較勁時,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那野驢駒猛的向公路上一拐,鑽進了飛旋的車輪下,徐鎖鎖根本沒料到野驢駒會有此舉,也就沒有來得及刹車或打方向盤。車輪下汪起一攤肉漿和鮮血……

徐鎖鎖軋死野驢駒一事在連隊掀起軒然大波。成連長在全連點名會上非常嚴厲地批評了徐鎖鎖,他說:徐鎖鎖是個瞎子,把車往野驢身上開,徐鎖渙覺得有些冤,辯道:不是我把車往野驢身上開,而是它自己鑽到了我的車輪下。成連長厲聲製止他:還強嘴?你不開飛車和野驢賽跑,會發生這種事嗎?

之後,全連官兵在楚瑪爾河畔挖坑掩埋了野驢駒。徐鎖鎖肅立在那墓堆前,許久許久不說一句話。

如今的楚瑪爾河畔,衰草萋萋,沙礫遍野,站在公路上四顧,很少看到野生動物。當然,埋葬野驢駒的那個墓堆也早被歲月蕩平了。

我很留戀當年那種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