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淚驚魂 第三十九章 弱女念父(1 / 2)

秋鴻急急回返,進了正屋見高氏正微蹙秀眉、默默飲泣,不由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若是夫人也像姨太太一樣想不開,後果……

她輕輕將清洗後的茶盤置於案幾之上,小心愈愈地說:“姨夫人投繯自盡,小公子帶著二小姐並月嫻正在施救,觀其身體發硬,恐已回天無望。”

“弟妹可憐,難為她小小年紀,如此貞節剛烈,隨了相公而去,他在黃泉路上亦不寂寞!”高氏聽後秋鴻的報告後瀾瀾而語,顯得有些憂傷、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問了一句,“英兒可好?”

“三小姐?沒,沒注意,想必是睡著了!”

“嗯——家門不幸,枉自可憐了無數伶仃孤兒!秋鴻,看茶——”

高氏本來就是差使秋鴻去備茶的,她去了崔氏房中再出來,已經耽擱了好長時間了。

秋鴻忙取出一方茶餅,手執茶匕小心切割,碎下一小塊茶膏放入壺中,然後往茶壺裏注入開水。一股晚茶的清香立即彌散開來。

“是‘玉蟬膏’嗎?”

“正是幾日前高老爺托人送來的建州茶餅!”

高氏的目光顯得有些惶惚,似是想起了什麼,原已微紅的眼瞼開始了啜泣,眼中噙著的淚珠漱玉般滴滴垂落,悲聲囈語:“父親總是愛惜孩兒的,縱然孩兒此身已成罪婦,仍記掛著女兒身體薄寒,需飲這新研湯茶!”

秋鴻是高氏的貼身婢女,二人經常閑話家常,聽高氏說起起高家之事,也沒有太多顧忌地點評道:“高老爺不喜攀附高第,張府六房親家之中,唯有他不是官宦縉紳,這些年總也不來探視夫人!現下想來,也不適宜了!”

“父親自視甚高,奈何遭逢了嘉靖十二年科場蔽案,隻好寄情山水,過那輕狂簡慢生活。難為他竟想得到今日張家之冷寒,千裏之外猶寄來建州茶餅。不知父親身體如今可好?”

“小婢聽那騾馬店送茶之小廝講,此時,高老爺正買舟北上、壯遊四方,如此看來,高老爺的身子骨必然是健壯的。”

“悠遊四方?苦頭還未吃夠嗎?既已年過花甲,怎可如此,哎——”

說到年歲,高氏話鋒急轉突問,“秋鴻也已年過二八,也該許配個夫家了,可有中意的後生?”

秋鴻未想到高氏有此一問,不由臉紅了起來,跺著小腳道:“秋鴻隻願陪著夫人,哪兒也不去!”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女子一生是要有如意郎君的啦!這事夫人已有心無命,隻好交給輝兒安排了!”

秋鴻心慌且亂,也聽不懂高氏最後這句話的意思,隻覺得雙耳發燙,微抖著手把茶湯分到茶盅裏,給高氏遞上。

高氏玉手微握茶盅,舉到眼鼻之前,輕嗅了一下香氣,複伸出香舌輕點茶汁,然後將舌身微拱成容道,緩緩將茶汁吸進舌道內,最後鎖上了睫毛,慢慢吞咽,似在品賞無邊美味。秋鴻小心侍立一旁,看著高氏吸著茶汁,任幽香熏沁肺腑,然後睫毛相離,宛若一朵蘭花綻開,眼睛一時清亮了起來,嘴角掛上了撩人的相思與歡悅。

看著夫人如此嘉許的表情,秋鴻心想:這茶固然好,這泡茶的功夫也不錯!這麼一想,不由得有點小得意,趕緊給高氏再斟上一盅茶湯。

高氏未再飲茶,扶著椅子站了起來:“秋鴻如何看待小公子?”

“耶?”

“夫人欲問的是經濟之能……持家之方……為人節操……”

這問題也太大了,秋鴻斟酌著評道:“這些,婢子可說不上來,隻是感覺好生奇怪,小公子渾不似稚齡童子,說起主見,比之大老爺還有城府;說起睿智,比之老老爺也不遑多讓!”

秋鴻這是誇小重輝比之張敬修、張居正毫不遜色,高氏聽完臉上泛著母性的光輝,微顯自豪地自言自語道:“輝兒確是逞小孩姿容,涵策士之智!”

秋鴻嘴聽了,嘴上突然落上一句:“小公子越是如此,肩上擔子越是不輕!”

“是了,可憐我那孩兒……為之父母,自愧生平,無顏見之……”

高氏邊說邊向前輕邁蓮步,似是無意間走到茶具邊,然後突然探手把起茶匕,一翻腕,直刺向自己顱腦。鋒利的匕尖從左眼插了進去,一時被骨骼卡住,無法推進。她又將茶匕拔出準備再刺。鮮血順著刃身,從貫穿的創口處,像箭一樣往外噴出。

“夫人——”秋鴻驚見慘狀,一聲尖叫,急衝上前奪過茶匕。

奪到茶匕後,她踉蹌著後退數步,然後對著門外大叫:“公子——公子——夫人自盡了!”

葉挽正在偏房無助地做著心肺複蘇術,因為兩屋相距較遠,倒是什麼都沒有聽到。秋鴻的淒厲的慘叫聲,卻驚動了整好形容、匆匆趕來的張嗣修與張重登。二人聞聲快步衝了過去,發現高氏正用右手壓著左眼,滿臉鮮血淋漓、狀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