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聞言臉色大變:“什麼——水蠱?不妥——不妥——”
“確為古醫書所載水蠱,有何不妥?”葉挽不明所以。
“巢元方著《諸病源候論》,曾雲水蠱征侯‘水毒氣結聚於內,令腹漸大,動搖有聲,常欲飲水,皮膚粗黑,如似腫狀,名水蠱也’——童先生皮膚較之尋常孩童粗黑,這是年齡使然,並不矛盾。童先生腹未腫大、診聽未聞雜音,怎是水蠱症?水蠱之症,亦未曾聽聞可抑身量?”
老同行的知識真是淵博呀!
葉挽咂咂嘴問:“《諸病源候論》可曾記載水蠱蟲形狀?”
“不曾——”
“老大夫不聞,‘器’之利,可助‘道’之用乎?西番借助這種設備,已經補充了許多水蠱症的資料,古醫書未曾講明,也不奇怪呀!”
確實如此,顧老大夫完全沒有想到人的糞便、血與釘螺肉裏會藏有這種“妖”物,但葉挽通過顯微鏡向他證明了。所以老顧還是很有科學精神的,很快就信服了——眼見為實,不信不行、不服不行。
不過他的求知欲太強了,繼續問道:“水蠱之蟲宿居人體,以何為食?”
“……”
看著醫館這兩人漸漸生出了專業癖,談個沒完沒了,陶夫子急忙阻止道:“二位還請多加解釋童先生之症!”是呀,這個才是問題的重點嘛!
“諾諾,”顧老大夫扭轉了發問方向,“為何童先生並無腹腫征侯?”
“這個,這個,或與童先生飲食之物有關——”說真,的童先生的個子長不起來可以理解,要是為什麼不大起肚子來,還真是不好解釋。
使用顯微鏡,葉挽雖已確疹童先生受血吸蟲之患無疑,但他還得說服顧老大夫,因為還需要他開中藥良方呢。在開方子上葉小郎中可沒顧老大夫擅長。
一陣思考之後他問童先生:“先生平日可是隻在訓堂膳房用餐?”
“正是——”這說明童先生平常跟大家吃的是一樣的,葉挽也去那兒用過飯,沒什麼特殊的。
“先生平素可有經常飲水、或是飲茶?”就象《諸病源候論》說的,患水蠱症的人易感幹渴,常欲飲水,南澳氣侯濕潤,童先生如果老想喝水,就該是血吸蟲病的症狀了。
“並不常思飲水,亦不飲茶。童某小時家母求得一偏方,每日隻飲兩碗苧麻根水。”
“苧麻根——”顧老大夫與葉小郎中同聲呼出。苧麻根有清熱、解毒、利水之功效,難怪童先生的肚子一直沒讓血吸蟲給搞大。
老顧歎言:“如此老夫盡知,為何不曾腹漲腹腫,皆是苧麻之效!”
真是成也苧麻!敗也苧麻!這藥消除了血吸蟲的部分毒性,也保住了童先生的肝髒等器官,但是也掩蓋住了水蠱症“腹漲腫”、“常欲飲水”的重要征侯,導致先前老顧無法正常下藥。
到此病情已經明朗,沒什麼好爭的了。葉挽無恥地說:“此症已明,還請顧老大夫開出滅蟲解毒之方!”
童先生急了:“怎的不是葉挽開方?”
“學生略通工器、醫理,卻不精藥性,非得顧老大夫出馬不可!”
這不是謙虛,醫療領域有藥師、醫師、技師的劃分,明朝的醫館可沒有那麼複雜的分野,明朝的大夫,成名醫師者同時必是一流的藥師,而他葉挽雖然通些藥物藥性,但確實不是一流的藥師。開方抓藥的活非得求老顧不可。
既知病因,後邊的活確實難度不大,顧老大夫措辭再三,葉挽不肯,老顧無奈之下隻好揮毫寫出方子。
“苧麻根湯繼續飲用,另取白術、茯苓、豬苓各五錢,丹參、赤芍、當歸各二錢,阿膠一兩,一日三次熬服!”
童先生拿著墨跡未幹的藥方,將詢問的目光投向葉挽。
葉挽回以重重的點頭,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老顧開的這藥方漂亮呀!他就是騎八匹馬也趕不上!看老顧出的這方子,以白術、茯苓、豬苓去毒殺蟲,考慮到童先生是練武之人,直接上了重份量,以苧麻根利水,以丹參、赤芍柔肝活血,以阿膠、當歸補血補氣,對付“血吸蟲病侏儒症”,每一味都是入情入理,全時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