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一家子大能的明朝真名士,將陳圭思緒扯得老遠。
回過神來,見著這兩人,還在眯著眼打著瞌睡。甚至不滿地嘟囔幾聲,似在抱怨將他們自暖被窩裏拖起來。
金珠終於端著盤點心回來,去了這般久,她怕三太太發怒。誰料三太太不在意一般,拿起銀箸兒夾起一塊桂花糕,笑著說道:“陳哥兒,且嚐一塊你愛的桂花糕。”
陳圭端著臉,看也未看她。他現在不是懷疑,而是確定,定是自己一直為著大局,太軟了些,這些子人,才把自己當泥捏的。既然可以當著麵對他屋內人下手,休怪他也打臉一番!
他自現代來,骨子裏沒有享受過這尊卑世界,嘴上不說,潛意識還將這些奴婢仆人看成個打工的。你老板能拖欠工資,扣福利也就算了,又不是個個都是某國家跳水隊,動輒逼得人十連跳!
抱著這種想法,他除了打發個柚兒,畢竟沒有有過什麼實際動作。有點頭臉的下人,都可以這樣將他不放在眼裏,陳圭首次覺得,還是要主是主,仆是仆的好。至於長輩,這樣前賬未清,又添新怨的長輩——府裏除了張氏是他親娘,老太君和二叔待他不薄,誰又是他“長輩”了?
林氏落個沒趣兒也不惱,見著這個掌家的二爺笑不出來,她就已經高興了。
她眼中已然不會笑了的陳圭,偏偏就笑起來——
“去打兩桶井水,給二位大爺醒醒酒!”
現在情況似顛倒過來,老太君留下的這些人,隻聽陳圭的。陳培早帶著嫡係的健仆,陪著老太君回院子,當孝順孫兒去了。留下的三太太,未免人單力薄了些,她恃著對這兩個人不說完全掌控,必然也不會讓他們反了去,摘幹淨了自己,自然由著陳圭發飆。
陳二少這把火,燒了不止一兩日。下人提了滿滿兩桶井水,水顫巍巍往外漫。陳圭人小,但因為自他穿過來,堅持著走路,又常和王倫學騎馬,身體看著單薄,其實早比以前萬事不動手的少爺,好了很多。
也不讓身邊的人動手,親自提了兩桶水,一人一桶從頭淋到腳。
這樣冷的天,被這冰涼的井水一澆。就是魂兒在九天之外遊蕩,都能給招回來,何況是這兩個喝了酒,倚老賣老,裝瘋賣傻的金大總管和李賬房,霎時像那被踩到尾巴的貓——跳得老高!
這兩人,人堆裏打過滾兒的人精,見了這明晃晃的庫房,哪裏還不明白,必是事發了。
又見三太太還在椅上穩坐著,慌亂中就像吃了顆定心丸,居然正經向林氏並陳圭問起安來。
李賬房搙搙還在滴水的袖子,對著陳圭拱手:“這時辰,不知二爺何事這般急?”
金總管,深諳做仆之道,笑得一臉褶子像朵ju花,就是不說話。他做得更絕,偏不伸手去擰擰水,任它隨著臉頰淌,隻當是“淚”算了。
陳圭見著蒙蒙亮了的天,懶得和這樣的忠仆打邊鼓:“我倒是急了一夜,李先生睡的可好?”
富了便要拋妻的李賬房,一拱手,水都甩到陳圭臉上:“尚好,尚好。”竟是隻字不提被潑水的事情。
陳圭一臉冷熱擦幹臉上的水,指著地上的一匹匹囂段子和麻布:“這且是冰山一角,更多的還需要您二位來解釋!”
金總管眼睛眨了眨,似要說話。
陳圭突然扯著嘴角笑道:“這個時節說什麼,去給我拿貼條來,等本少爺有空了慢慢查。”下麵的人正要去拿貼條和漿糊,陳圭拍了拍腦袋,紙條頂什麼用!
“去找木板同鐵釘來,將這庫門,一個不留都給我封上!”
這下金總管顧不上再裝低眉順眼,急道:“二爺,府裏用度,沒有說不開庫的,封不得啊!”他是府裏的管家,要出了封庫的事情,還是要他擔待,這下是真急了。
陳圭指揮著下麵的人封庫房,一時敲打得鐵釘叮叮響不絕於耳。
庫房雖然偏僻,其實他動靜這樣大,早就驚動了整個府上。就是陳惜幾個,不曉事的女孩兒,都在暗自揣測,何況些曉得點風聲的下人。甚至有隔著近院子,有人悄悄出來探聽消息。
二爺居然在三太太和大少爺手下,過招完勝,要封庫房了!
這一大府上的人,看出這趨勢來的,有那平日裏在三太太手下渾水摸魚的,不免捶胸頓足。也有那老實的,隻知道被人指著做這做那,又討不到賞錢的,巴望著出來個明理的,聽得新當家的要封庫了,持著觀望的態度。
陳圭院子裏,小廝們被叫著傳了一次次的話。但凡有點進展,都飛一樣的回院子,忠心不忠心放在一邊,主要是院子裏的小大姐們,首數一個小露珠,最是磨人,年紀不大,可那是連少爺都敢瞪眼的得寵丫頭,為著她眼睛一瞪,你豈能不跑得快一點!
陳培早早送了老太君回院子,本想是老人家早點就寢。誰知祖母今日似乎興頭格外的好,拉著他講了許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