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家族興衰(3 / 3)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祖母在十幾年後得了肺癆,她成了一個藥罐子,這對陳俊儒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陳俊儒把家裏的金條,金首飾,甚至土地都一點點賣掉了,換成了中藥湯子灌進了我祖母的嘴裏。但是祖母也隻是熬了五年就吐血而亡了。

整理祖母遺物的時候,除了那把梳子,陳俊儒發現了一本《入地眼》。後來我拿這本書當小人書看的。

有一年臘月,下了一場沒膝蓋的大雪。陳俊儒從外麵用大騾子車拉回來一個姑娘,直接就塞到我爹炕上了。這姑娘就是我母親。

我母親是被我姥姥從河南一路要飯帶到這裏的,眼看就要凍死餓死了,陳俊儒看到之後,就把我母親帶回來了。

隔年我母親就生了我,生我的那年剛好原子彈爆炸,舉國歡騰。所以陳俊儒給我起名字叫了個陳原。後來我問為啥沒叫陳原子,他說聽我祖母說過,一個字的名字高貴。

我爹是看不上我母親的,他一直嫌棄她沒有文化,叫花子出身,一個大字不識,不懂禮數。慢慢的我爹就開始對母親冷暴力。

我爹在家一天啥也不幹,除了賭錢喝酒就是聽戲,要麼就是找東刁老郭家一個不正經的女人亂搞。按照輩分,那女人還是我爹的堂姨,也就是我祖母的一個堂妹。這事兒搞得風言風語不成體統。

有一次,我爹被陳俊儒從那女人的被窩裏抓回來狠狠打了一頓,他一賭氣偷了家裏私藏的一袋子大洋給了他的相好兒老姨,然後離家出走了。後來我爹給家裏來了一封信,說是自己去參軍了。再後來死在了老山前線成了烈士,軍隊派人送回來一個骨灰盒和一個軍功章。

我爹的死對陳俊儒是一次毀滅性地打擊。

那時候我都十幾歲了。

我母親生下我的時候才十六歲,守寡的時候也就是三十來歲。陳俊儒知道留也留不住。現在我母親在我家養的又白又胖,水水靈靈小寡婦,惦記的人太多,整天來招來野男人串門子。一來二去搞得門風很不好。

陳俊儒管也管不了,經常和我母親吵架,陳俊儒一想,幹脆就把我母親送去了唐山市區的表舅爺那裏,舅爺給我母親找了個鐵路工人,就這麼嫁了。那鐵路工人給了陳俊儒一筆彩禮,就再也沒聯係了。

從我記事起,陳俊儒都會在天不亮的時候背著糞箕子出去。用他的話說就是:莊稼佬,往前奔,不拾柴火就揀糞。他總是會在太陽出來的時候回來,那時候糞箕子已經滿了。

在我十五歲的那年春天,陳俊儒背著糞箕子出去了,是被人用停放死人的排子抬回來的。

他從那天開始就瘋瘋癲癲,過了幾天後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說那天出去之後,有個當兵的飛行員說帶他坐飛機去找他兒子。他就跟著這個飛行員上了飛機,這飛機起飛之後一直就那麼飛,越飛越高,後來看地麵上的房子就像是火柴盒那麼大了。

實際上,村裏人發現他的時候,他坐在墳地裏的死人排子上,在胡言亂語。

陳俊儒最後在這個世上的半年裏,一直活得渾渾噩噩,給我講了很多他的往事,尤其是反反複複講他和祖母的婚事,講那天晚上看到的兩個老鬼。

陳俊儒最後一個月裏不吃東西,脖子裏腫了一個疙瘩,喝水都費勁了,在炕上熬了一個月,沒拉也沒尿,幹幹淨淨死在了我家的熱炕上。

我整理遺物的時候,也就沒啥值錢的東西了。留下來的兩件東西就是那把梳子和那本《地理萬山圖》。一直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本關於陰宅大墓的風水書。

我一般大的小夥伴兒有的去當兵了,有的去上學了。我必須養活自己,勉強上完了初中,然後跟著生產隊去修河去了。

要不是陳俊儒那時候賣酒給鬼子,以後的事情都不會發生,我也不可能在修河的時候認識虎子,我更不可能來北京。這世上的事情啊,都是有因有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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