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誠。你竟然會打架……
我看著他剛剛被打過的臉有些發紅,嘴裏呼出的白氣上升,直到消失不見。我抬起另外一隻手撫了撫他的臉,被他不情願地躲開了。路誠,好孩子,成績榜上的第一名,多少女生暗戀的白馬王子,竟然為了我挨打了。
我的手還沒等暖熱,他就已經放開。他對我說:“你就這樣自甘墮落啊,但最好還是自愛一點吧。”然後他就把我放在這裏,朝別的方向走了。路誠,你想對我說的話,真的就隻有這些嗎?為什麼,連頭都不回一下呢。
胃裏一陣天翻地覆,我扶著路旁的電線杆吐了起來。吐的東西亂七八糟的好像什麼都有,真髒。疼痛感讓我無力地蹲到地上,站不起來。
路誠終於還是不放心我,退了回來。他站在我身旁沉默許久,然後說,我送你回家吧。我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不想回家,不想見我奶奶,不想讓她看見我這個樣字。
腳一陣發麻,於是坐到了地上,地真涼啊,還存有幾天前下的雪。路誠就一直注視著我,看我如此難受的樣子他竟然如此平靜。那可是何等平靜的表情啊!
晚上的風很大,冷得我都快沒知覺了。我說:“路誠,你抱抱我好嗎?”
他就真的俯下身子,擁抱著我了。那真是太暖了,讓一切的寒冷,全都融化了。因為心裏叛逆的堅冰化了,所以脆弱的淚就來了,滴落在路誠的肩上。“路誠,我不是向你索取溫暖的,我隻是想讓你施舍一些我遺失的東西給我。我喜歡你。你看,整個班級整個世界,他們都不理我……我不認識剛才那個男生,我隻是想有人理我,我不想被忘了,我很難過,你能理解我嗎?”
他沒說話,隻是把我抱得離他更近一些,然後有力地把我從地上拉起來。這次是朝著他家的方向走的,我們一起。
“明天,你一定要回家去啊。”他又說:“肖若兒,你有那麼重要麼?你對我也是萬千同學中的一個普通人,我為什麼幫你,你想想,你這樣做你就能讓自己變得重要起來嗎?他們太忙了沒空理解你,你隻能按規矩平平靜靜的生活,你看看你現在這樣除了讓自己更難受,對他們來說除了覺得你有病什麼都沒了。”
我搖搖頭說:“對,我就是有病。我不是好孩子。好孩子都是被保護著長大的,你沒辦法承受我的痛苦。你的任何我都接受不起,你的憐憫太貴了。”
他也悲傷的搖搖頭說:“不是那樣的……”停了一會兒又說,隻是,答應我別再讓別人,你的家人擔心了行嗎?
直到他的家裏,我們就隻進行了這一次對話。頭又開始疼了,其實它是一直疼著的,隻是沒有去在乎罷了。他問我:“很難受吧?”我點點頭。
他說:“虧得你也忍心這麼折磨你自己。睡吧,明天還上學呢。”
——路誠……
——恩?
——今天,謝謝你。
就這樣了吧,我歪在沙發上就睡著了。迷糊中感覺到燈黑了,路誠回到臥室去了,輕輕帶上門。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牆上掛得石英鍾指向八點半了。我竟然還是坐在沙發上的,還是入睡前的那般姿態。一旁的路誠正在一邊吃麵包一邊看物理書。頭發還沒有梳理好,都立起來了像雞冠似的。
我說他:“笨蛋,都遲到了你還挺悠哉呢。”
他笑說,不急不急,你信不信,你今天會聽到鼓掌聲呢。
見我的表情挺茫然的,他樂了一下說:“你出走事件都轟動整個年組了。”
我很是納悶今天為什麼這麼迫切要去學校,我記得昨日還發誓“再也不到學校去”呢。
路誠遞給我一塊麵包,我沒有接。肚子漲得很,好像昨天吃什麼吃多了呢。
然後他利落地梳了幾下頭發,然後就抄起書包背在身上。他叫我等等,轉身去了臥室裏拿來一個休閑包硬是叫我拿著。
他說這是被逼無奈,免得田老再看我不爽。
正如我所預料,又是田老的數學課。路誠敲了敲原本已經敞開著的門,喊了句“報告”,同學的表情驚訝得很,我能覺察到那些目光不是在我這裏,都是在看著我身邊的他。
他們一定在納悶,這兩個最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物怎麼能一起出現呢?
田老目光向我的方向射來,那目光像刀子,割得我前胸生疼。他很是難得隻點了一下頭就放我進去了。更難得的是,回座位後我同桌那個敗類把他的數學書推到了我麵前,可被我不近人情地推了回去。他微微笑說:“傻妞,你的破脾氣讓你吃過多少虧了?你還不改改?”
我也衝他笑了,這好像是我們倆第一次的和諧畫麵吧?
中午,我回家了。奶奶孤獨地坐在飯桌旁,眼圈紅腫著,看見我後她笑了,那笑容很開心也很輕鬆,但掩飾不住滿臉的疲倦。看桌上堆得滿滿的我最愛的零食,一陣心酸。
“奶,我……”突如其來的慚愧讓我低下頭去,無話可說。奶奶依舊笑著,告訴我什麼都不要說,並招呼著我叫我吃飯去。回想起來,她老人家真是“宰相肚裏能撐船”啊。
我終於開始知道,我並不是沒有愛,而是得到的愛太多了。她堅持要送我上學去,看她興致挺高的我也沒推托。我在前麵走著,我奶在後麵跟著並幫我提著書包。
樓下的閑著沒事的老太太,看到這一幕她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對我奶說:“你平時不挺趾高氣揚的嗎?怎麼在孫女的麵前這麼低聲下氣跟個狗似的。”
老人都是聚在一起聊著家長裏短永遠聊不完。奶奶從來不和她們在一起。她就像另一個我。
可是聽這句話我火往上冒,招你惹你了,出口這麼難聽。我真想衝過去罵她幾句,但我的胳膊被我奶拉住了就走。力氣並不是很大但不得不服從。
走遠了後我掙脫她那粗糙的手,用不太高興的口氣說:“奶,你何必去憋她那窩囊氣呢?”不過心裏想想不罵她也對,老太太歲數挺大的,氣個好歹的還得攤責任。
再去仔細看我的奶奶,她真的是很蒼老了,雙手幫我提著書包喘氣都困難。就這樣了,我伸出手去想自己拿著她也沒給我,這是一種何種程度的溺愛呀!奶奶從來不要求我什麼,哪怕我狗屁不是碌碌無為她都很樂意的養著我,直到她安然死去。
奶奶悠然地對我說:“若兒,我是沒精力去搭理她。多的全部精力都為了好好地去愛你,因為若兒是奶奶的不可替代啊。”我驚詫地看著她,這是和她過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抒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都已經比她高出這麼多了。
她又接著說:“若兒,你其實什麼都有。”
是的,我相信的,我什麼都有。